【明報專訊】一隻腳騎單車?視障人士攝影?聽障人士奏音樂?在我們眼中看來不可能的事,對殘障人士而言,原來只要有決心、多試多練便能做到。身體障礙不一定成為生命的障礙,相反,向生命「認輸」的心態才是人生的真正障礙。
獨腳騎士 踩車征世界
最近網上流傳一個失去半條腿的青年騎單車環遊台灣的故事,照片中他笑得無比燦爛,有時更會摺起褲子露出鋼鐵小腿義肢。網民讚歎他突破肢體障礙,但他認為「有想做的事就自然能夠克服(障礙)」,決定除了環島,更要勇闖新西蘭、澳洲等地,揚言30歲前騎單車環遊世界。
來自溫州的陳晨今年25歲,約13歲時因為被捲入車底,右小腿需要截肢。他笑稱自己一直很「宅」,騎單車環遊世界的念頭始於大學畢業,「當時看了電影Into the Wild(《浪蕩天涯》),就想跳出comfort zone,追自己的夢想」。電影講述主角放棄工作,用流浪感受生活,陳晨深受啟發,開始思考有什麼方式可以「承載」他的旅行﹕「徒步的話,我的身體不太方便;但是用飛機、火車又少看了很多精彩的東西。單車較快,又不會錯過美好的東西。」不困難嗎?他笑茼^應:「當然困難啊!對一般人來說,每天騎100多公里也困難,但是只要想做就能克服。既然沒有辦法去改變它,就要去適應它。」
公益結合旅行 勉殘障者自強
陳晨騎車時,雙腿無法均衡施力,他所謂的「適應」,就是在途中「用好的腳使力、另外的腳作輔助」,並在身體狀G許可才騎車。2013年,他由南京騎了1500公里到武漢;2014年,他騎往中越邊境、泰國等地;第三次騎車上路,他決定不止以旅遊心態出發﹕「我希望能結合公益和旅行,每騎到大城市就會舉起標語『Free hugs and show your respect to the disabled』」,希望喚起更多人關注殘障人士的權益。陳晨認為自己與「普通人」無分別,但反而希望外界用「有障礙人士」定義他,讓更多人知道殘障人士也能突破界限。
自騎車旅遊後,陳晨的改變不多但很直接,「我笑得很燦爛啊!以前不太會笑」,他說父母對他騎車並不支持,但他只想把生命活出深度和高度,不介意別人的看法﹕「我還嫌人生不夠精彩,我還要更精彩啊!」長時間騎車,身體時會感受到痛楚,但他希望用這份「痛」,探求世界的未知。
視障學生 用「心」拍攝
林淦鈞(KK Lam)是「觸動心光」視障攝影計劃的策劃和策展人之一。他本身非常喜歡攝影,間中在心光盲人院暨學校做義工。2011年底,他「異想天開」構思視障攝影﹕「健視人士能夠攝影,為什麼視障人士不可以?」
決定展開攝影計劃後,KK在網上蒐集資料,發現視障攝影在泰國和美國早有先例,只是香港走得較慢。他找來專業攝影師、喜愛攝影的義工一同指導心光學生,主要有兩個方法。「我們會先教他們用相機代替眼睛、見到什麼就影什麼;另外,就好像導演一樣,讓他們先構想好畫面,再由義工從旁指點。」KK在攝影班上先教授光圈、快門等簡單攝影技巧,但由於同學的視力程度不同,他坦言不能要求每個同學都能做到所有攝影技巧。義工會因應不同情G釐定教學方法,完全失明的學生多用「全自動」拍攝功能並練習取景角度。例如班上有兩名完全失明的同學,其中一人特別喜歡拍食物,義工便教他在哪些角度容易把食物攝入鏡頭,例如把相機放在額頭、前胸等位置。另一名完全失明的女同學希望拍攝學校的環境、走廊等,她帶茯蛨魖C走一步就拍下景象,再由義工拼湊成「整體」。
攝影最原始目的:表達自我
一般人認為視障人士攝影會面對很大困難,曾參加攝影計劃的心光學生謝迦維、鍾東宏、鄧子朗和嚴俊安雖然是弱視學生,但認為困難未如外界想像般大。讀中三的謝迦維與健視人士一樣能看到顏色,但無法界定和分辨顏色,拍攝照片時有色差,「曾有人說我的照片偏黃,我反而覺得是個人特色」。他又說,視障人士其實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更重要是如何看待自己﹕「影相是很『個人』的事,只為留下當刻的畫面和感覺。」他更笑言「愈影愈有感覺」,與鍾東宏分別「自資」購買單反相機,他更成為心光學校的「御用攝影師」,為學校的大型活動拍攝。
「每個人的照片都能夠代表他們自己,如他們的眼疾、身處的環境和背景。」KK說,雖然攝影美學追求構圖和光影,但攝影最原始的目的是表達自我,捕捉眼前的事物去和別人分享。
被同學公認為「影癡」的鄧子朗和「大師級」的嚴俊安多以風景作題材,但因為非常喜歡巴士,他們的照片中不難看到巴士的蹤影。今年應考中學文憑試的鄧子朗說,攝影讓平日不愛說話的他有表達想法的渠道,希望日後能從事有關攝影的工作。
KK希望攝影工作坊能喚起社會關注,遂把學生作品放在地鐵、商場內展出,更受一些畫廊、香港國際攝影展的邀請,在香港藝穗會展覽,每張照片旁均有詳細介紹及配上點字(凸字、盲文),帶出照片背後的故事。
「所謂的障礙 也可成潛能」
不少人看視障人士作品,都有「估唔到盲人都影得咁靚」的想法,KK曾在攝影集這樣說︰如果健視人士只顧加添同情心,就會在欣賞作品時由藝術觀賞角度轉移到作者的殘障上,忽視作品本身的細節。視障和健視人士其實都有權表達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外間看來,他們的故事看似平凡,有時候看似容易,不過他們更希望讓健全人士知道,有時候所謂的障礙,只要勇敢跨越,也可以成為個人的潛能;而困難,克服了就會成為經歷的一種。
聽障生奏樂 揚威公開賽
念中二的陳柏希斯文有禮,外表與其他中學生無異,細看發現他左耳戴茪@個紫色小型裝置——患有先天聽力障礙的柏希需靠助聽器才能聽見聲音,否則日常對答也非常困難。柏希先天一邊耳完全失聰、一邊只有半成聽力,佩戴助聽器後也只有三成聽力,有些音頻對他而言是空白的,無法聽見,但透過反覆練習,他仍然可以演奏小提琴,2014年更拿到公開比賽獎項。
柏希的xx說,當年柏希在語言中心學習,受中心導師鼓勵參加著名小提琴家西崎崇子的選拔,成為她5個學員之一,開始接觸音樂,至今仍得她義務教學,xx對此感到非常感激。柏希說小時候看到同學拉小提琴,被琴音吸引,對這種樂器產生興趣,真正開始學習時也很快上手,數個月後便得到演出機會,曾在不少商場和活動演出。
獲西崎崇子收為徒義教
柏希在校的音樂教師高sir說,聽障人士學習音樂比一般人困難,「平時溝通可以看口型、用手語,但因為他們對音頻敏感度較低,有時彈奏出錯也留意不到,即使知道,也不知如何調到正確音調,加上小提琴不似鋼琴般有琴鍵,按弦拉弓均沒有定位,聽障人士學起來更加艱難」。
專長是鋼琴的高sir同是聽障人士,從小習琴,在大學主修音樂,後來成為音樂教師。他贊成聽障人士學音樂,「有些家長不跟聽障孩子說話,認為他們聽不到,但其實這會令他們更習慣『聾的世界』……學音樂可以訓練聽覺敏感度,對聽障人士反而是好的」。
高sir說在融合教育制度下,其任教的學校不止柏希一個聽障學生,惟部分家長不願透露子女有聽覺問題,怕被歧視或標籤,導致學生在課堂上面對更多困難,成績也相對較差。他以自己為例,「以前讀書時常有unseen dictation,以讀默形式進行,但我無法聽清老師念的字詞,分數常常很低」。高sir說,教育局到學校評估,注意到聽障學生便會要求安排他們坐在前排位置,好讓他們能聽得清楚。雖然如此,柏希說其實幫助不大,加上佩戴助聽器會擴大環境音量,例如冷氣的聲音,令他無法分辨人聲和環境聲,上課時更難專注聽教師講話。高sir建議政府提供資源,在學校設立隔音設備較佳的課室,讓聽障學生在內補課,提升學習成效。
■多層思考
1. 你認為自己有充分發揮潛能嗎?
2. 社會大眾對殘障人士有什麼誤解?現時政府對他們的支援足夠嗎?
相關概念
個人潛能(potential)
限制╱局限(limitation)
樂觀(optimistic)
逆境智商(Adversity Quotient)
文:袁志敏、鄭寶欣
圖:袁志敏、鄭寶欣、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