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不要看輕比喻的威力，一篇令人難忘的文章，往往建基於三數個妙喻，語短卻能深入人心。 妙喻，應該拿來感受與享受，而非視為一種修辭手法，分析什麼本體、喻體、喻詞，甚至費神區分比喻和比擬，必須拆牆鬆綁，容得下自由聯想，妙喻才能如創意一樣紛至沓來。 董橋先生有一名篇〈中年是下午茶〉，以前覺得篇名不怎麼樣，但不知怎的，隨着歲月流逝，對這個妙喻便愈加難忘，文章的句子也愈加鮮明。 ◆原文 中年最是尷尬。天沒亮就睡不着的年齡。只會感慨不會感動的年齡。只有哀愁沒有憤怒的年齡。中年是吻女人額頭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齡；是用濃咖啡服食胃藥的年齡。中年是下午茶；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稀飯還是饅頭；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元蹄葱爆羊肉都還沒有消化掉；老年的晚餐會是清蒸石斑還是紅燒豆腐也沒主意；至於八十歲以後的宵夜就更渺茫了：一方餅乾？一杯牛奶？總之這頓下午茶是攪一杯往事、切一塊鄉愁、搾幾滴希望的下午。 ——董橋〈中年是下午茶〉 ◆尷尬之處 不謀而合 下午茶臨近黃昏，吃過午餐，晚餐未到，時間上的尷尬，一如中年。下午茶，吃得下什麼？又有什麼可以吃？大概就是但求輕輕帶過、輕輕吃過吧。中年與下午茶的幾項特點，不謀而合，濃烈的青春早被消化，一片淡然的晚年正向中年招手(是用濃咖啡服食胃藥的年齡)。一日之計在於晨，熬到下午茶，鬥志早已分崩離析，只會感慨不會感動，只有哀愁沒有憤怒；若見之於行動，那就是一邊喝茶一邊思憶往事，心繫故鄉來路，剪不斷、理還亂。雖未至於廉頗老矣未必能飯，中年如果有宏願，不過也像搾出幾滴希望的下午茶，介乎有與無有之間。 恰到好處 印象鮮明 作者此文，妙在喻中有喻，連綿不斷。中年是下午茶，其他各餐自可分別比喻不同的人生階段，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恰到好處的融合，自然令人印象鮮明。 學習妙喻，宜多觀察，多聯想。要有豐富的想像力，必須像下午茶，有閒情才可為之。放之於課堂時間表，好應該有一節半節，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發呆。 文：資深中文科主任 蒲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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