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老外」這個詞在中國可是鑲金邊的！
深眼眶、高鼻樑，再配一口洋文，身價立刻翻出幾成。
誰若有個洋朋友、男女朋友，甚或嫁娶了老外，都羨煞旁人。
不過風水輪轉，在今日中國，僅憑一副外國面孔和流利洋文，洋人照樣可能顛沛流離、朝不保夕。
中國變了，老外們看待中國的方式，也變了……
久居溫哥華的華裔女作家席越，幾年前回故鄉中國北京，驟然覺得很不適應，「中國的變化很大，感覺很陌生，我和以前的朋友在觀念意識上也產生了差距，很多看法都不一樣，而且我在那段時間食物中毒了兩次，一直心情都不好。」
席越在自己的故鄉被「孤獨」了。自從1999年出國，她在加拿大久居十年，「這是中國發展最快的十年」。如今再回去，物不是，人也非。
一次和朋友去酒吧，席越遇到「老外」，聊起來卻彷彿他鄉遇故知，「我和他們更談得來，很多想法和觀念比較像，對任何事物的理解都更貼近。」這個發現促使她開啟了採訪之旅，起初是出於私心，「我想通過他們，幫我重新認識中國。」
自2012年至2013年，席越採訪了三十多位在中國居住生活的外國人，將他們的故事和感受整理成書——《他們的中國》。
紅黑相間的中國
無論在奧運會場上，還是文化交流上，中國似乎偏愛紅色，姑且就用紅來表徵幾千年歷史傳承下來的中華文化血脈。席越問生活在北京的父母，為什麼那些外國人要千里迢迢來中國，他們回答說，「因為中國好啊，他們喜歡中國文化。」席越認為這代表了很多老一輩中國人的看法，想當然認為外國人是懷着對紅的神往而來，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他們在中國也會看到黑色的一面，中國很複雜，他們來中國的原因也各自不同，除了被公派的，一些很早去中國的外國人多是做生意的，這類人往往都過的比較好，但後來隨着中國發展起來，很多外國人是去中國尋找發展機會，這裏面有的人過得並不好。」
而過得最不好的，甚至有人是被騙到中國，「我知道有些年輕的俄羅斯、烏克蘭的女孩去中國做模特，但這種所謂的『模特』是非常低級的工作，她們可能還要在酒吧或娛樂場所當陪酒等角色，薪水很低，生活狀況也很差，都掙不到什麼錢。」
洋人也落魄
幾十年前，外國人在中國總會被特殊對待，「我們總認為他們格外受優待，但現在看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優待。」席越採訪到的一個老外，當聽到有人叫他「黑鬼」時很震驚，「那些人以為他聽不懂中文，但其實他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他說『我在美國的時候都不會有人敢這樣叫我』！」
相較自己在加國的生活體驗，席越倒認為，同是去往異國他鄉，在國外的華人遠比在中國的老外們好過，「有人在中國住了十餘年，都娶妻生子了，但小孩的身分卻仍要跟隨父親的國籍，造成非常多的手續麻煩，我採訪的這個人忘記為孩子到當地部門登記，要交付幾千元人民幣罰款，還耽誤孩子上學。」甚至很多駐中國的大型外資公司都設立相關部門，專門幫忙外籍人員子女辦理在中國生活、上學等牽涉到的手續問題。
但並不是每個老外都有人幫手，對於「混」不好的人來說，別說子女的手續，個人前途都未卜，「我在北京地鐵遇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外，他自稱在國外有碩士和博士學歷，聽說可以來北京教外語，每周二十小時，還承諾有高薪、包住宿，他便來到中國，但被聘用一個月便因不符合要求而辭退，給了一個月工資就讓走了。」就席越看來，他便如同一個流落中國街頭的無家可歸者，但他就準備這樣「老死中國」。
三審的遺憾
席越有選擇性的採訪了來自不同國家和文化背景的異族「北漂」，包括英國、美國、加拿大、德國、巴西、摩洛哥、阿根廷、土耳其和日韓等，他們在生活居住的時間也由幾個月到數十年不等，除了北京，席越還曾去上海採訪，總共接觸了約三十多位在中國的外籍人士，但當整理成書時，她挑選了其中的十八位。
「我在採訪時的開場白往往是，『給我講講你自己吧。』我是通過了解他個人和他的故事來感受的，有時候聊很多內容，但在成書時，採訪對象們都很有顧忌，要求刪除了很多內容。」對於這一點席越理解卻又不理解，「有些過於敏感的內容被刪掉，我認為可能免掉被訪者的潛在麻煩也行，但有些真的看起來無關痛癢的內容也被他們刪掉。」這種被中國複雜大環境引起的過度小心，也令席越感到很無奈。
但更無奈的還有隨後的兩次刪減，「在書商和出版社那裏也被刪除了一些內容，總共雖然只有約十分之一的內容被刪掉，但有時那些就是篇章的精華所在，被刪除了會失掉不少分量。」在著書之初，席越是為自己尋根，找到似曾熟悉、卻又陌生的中國，但成書之後，她相信對於保持傳統觀念的中國人、海外華人，甚至生活在國外的老外們，這本書都非常有存在的價值，「有本地外國人希望我能夠將書翻譯成英文版，因為他們想了解真正的中國，如果能從自己外籍人在中國的真實經歷來觀察中國，似乎更有意義。」
文：趙冬 圖：趙冬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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