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外文言．延伸思考：人間悲喜 超越命數
【明報專訊】若那種預知，真的只是預先知道後事，卻無從改變，那我的選擇也將如作者一樣。預知命中福緣？若我預知獎牌必將屬我，哪怕我不努力也會得到，那失去價值的便不止獎牌，還有努力。預知命中災劫？不認命者徒然驚惶，認命者心如死灰，均無益於生。
未知令人恐懼 也值得嚮往
想起《莊子．內篇．應帝王》中的一段經典故事：「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也許命數也是如此。雖然凡人如我輩，時常企望得窺命數的一鱗半爪，但是若真能要憑這種預知生活，恐怕我們生命的價值也如渾沌一樣，因開竅而死。未來因其渾沌而令人心生恐懼，但也是因其渾沌才值得嚮往。寧為自己的人生苦惱，也不願連苦惱也不由自主。
為何作者要強調玉石是賣文所換，又藏於書篋之中？記得有舊生問過我一個有趣問題：「怎麼教育局所選的範文都是由loser寫的？」其實不全都是，但也只有一個王維不是。有道是「國家不幸詩家幸」，亦有說「詩窮而後工」。優秀的文學作品，往往能體現出對人生的敏感，並令人共鳴，而苦難，則是強而有力的催化劑。文中的章生，雖然能對命途了然心中，但恐怕塵俗中的快樂還是悲哀，也無法再撩動他的心池。他是神人，不是文人。而賀貽孫，苦於命則為詩，達於生則為文，留書中之玉，宜也。
寫到這裏，我不禁想，文中章生其實不是早就知道作者的回答了嗎？這一場問答對於雙方有何意義？
人因無知自在 自省書寫意義
對於作者，其實是他一次自省的機會。賀貽孫與章生辭別後，他向朋友談及此事。朋友竟說：「你說得很對。但你啊，一直在寫書，又與章生有什麼分別？你寫的書，會令世人辨清黑白真假，令統治者知道治亂得失。世人既然知道怎樣的行為會導致怎樣的結果了，還哪敢率性而行？人因無知而自在，你卻口沒遮攔想說就說，那你也是將無盡的憂慮送給世人啊！」他從對「預言」的批評，筆鋒一轉，轉而探討個人的寫作意義。賀貽孫自詡著作為真理之書，閱之便能知「治亂得失」，雖然有點「中二」，但情節反轉卻令人拍案叫絕。
但對於全知的章生呢？他為何要明知故問？也許這個知曉一切的超然者，只是想當面聽一次凡人以激辭挑戰命運。或者人間的悲喜，也當有超越因果以外的重量，在每一次的哭笑之中。這反而是章生所失去的，神想藉由人間這一個沙盒所重新體驗的。
■文：林蔚耀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畢業，畢業後於大型補習社任職，監修教材。前任《藝文青》雜誌副總編輯，現職中學中文教師
圖•fcscafeine@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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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4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