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要「向前看」，也要懂得「回首望」
【明報專訊】長期冷戰的父母在過節時日忽然吵架，母親哭鬧着說要離婚，父親突然像失心瘋般，拿起菜刀發飈，似乎想傷害母親——你是個中學生，目睹這個可怕景象，可以怎麼辦？這是導演曾慶宏即將上映的新片《過時．過節》開首的情節。
鬧劇8年 誰也沒走出悲傷
早前電影宣傳時，曾以此作先導網上預告，內容固然震撼，但此處也不妨「劇透」一點後續的發展︰這場鬧劇幸而沒有導致血光之災，但阻止了父親發瘋的少年(呂爵安飾)，決定離開這個麻煩家庭，留下了外婆(馮素波飾)、父親(謝君豪飾)、母親(毛舜筠飾)、姊姊(談善言飾)各自面對苦痛，自己展開新生活，決意永不再見父親。
這樣一別就是8年，昔日少年已成IT界新進，努力創業。父母沒有離婚，仍然同住，但已沒什麼交流；姊姊結婚又離婚，正好找尋新生活；外婆則已居於老人院。各有各的新發展，但誰也沒走出悲傷。《過時．過節》的懸念，就在於這家人到底能否冰釋前嫌，在過節時重新聚首。
無力感轉成自責
夫妻不和、子女出走、家庭暴力、遭意外而單親、因時局而離散，這些都是現代家庭常見的心理創傷，以筆者這十多年當教師的見聞，真實中更戲劇的個案、更難化解的心結，比大眾想像中更多，應該更受關注。說到「心結」，大家都想避免，但像揮刀斬人這樣的噩夢，坦白說即使是資深教師或社工，片刻間也難以想出化解良方。時間也許是最好的忘憂手段，然而傷痛過深，走不出來，歲月反而會令怨念變成執念，更加難以消除。就像《過時．過節》的主角，明明是父母間的感情問題，他卻以為自己才是誘發衝突的原因，為了讓父母可以繼續相處，只想到斷絕來往，認為不再相見就不生爭端。局外人聽起來或許莫名其妙，但這種心理機制其實甚為常見，許多年輕人都將無法排解家庭衝突的無力感，轉成自責，甚至會懲罰自己(例如自殘)，誤以為認了錯受了罰，就會得到認同和獎勵，但此乃中小學「功過相抵」之類的訓輔獎懲機制，人倫關係不是這樣運作的。
解鈴還須繫鈴人？
許多學生寫故事，講到遭逢挫折或不快時，總是安排主人翁遇上「智慧老人」一類角色，經對方一言驚醒便衝過了障礙；又或因為新經歷、新體會，就明白解鈴還須繫鈴人，不能再逃避問題。這是非常直線的創作方式，做不到回溯過去的反思。《過時．過節》的發展沒有那麼簡單，結局對「家庭」是否必須齊齊整整才算幸福的反思，比起許多傳統華人故事更加超前，但敘事邏輯與此基本相同，可是真的要修補關係，行動當然重要，但也要明白問題的源頭，才能對症下藥，《過時．過節》無法做到的正是這一點。戲中父母為何會變成這樣子？故事開首塑造了父親寡言、母親急躁的性格對比，兩人關係顯然疏淡，然而「疏淡」跟會斬刀互喝的「嚴峻」有天大距離，他倆為何會走到這一步？男主角起初在少年時已懂得調停父母爭執，非常成熟，縱然意欲斬人的景象可怖，一下子就創傷得永不回家，卻和原先建立的形象不相稱。
電影不少情節想來是導演的親身經歷，敢於袒露人前，固然值得鼓勵，但在關鍵處始終語焉不詳，似乎自己也未有足夠反思。現代社會常叫我們「向前看」，其實懂得「回首望」，是更需要學習的智慧呢。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安樂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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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0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