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手札：秋播季節
【明報專訊】一雨成秋，氣溫一夜間忽降10℃，為2022年的夏與秋劃下明顯界線。對農友來說，新曆九月及十月是繁忙季節，夏季農作物需要收成，同時又得準備秋冬季的種植。大概不少香港農夫跟筆者有相同想法：視秋播為一年中最重要的種植季節。我在炎炎夏日時已「早有預謀」，默默籌備秋冬需要種植的種子，尤其是一些美麗的歐洲花卉，更要把握好播種時機，才能趕及在來年短暫的春季開花。
香港位處亞熱帶，晚春、夏、初秋天氣皆炎熱，日間溫度動輒逾30℃，唯有等到深秋，才能嘗試種植不耐熱的溫帶植物。為了提高農田的產值，農夫多採用「培苗」方式，先將種子下在苗牀或苗盆，待幼苗長到一定大小才定植到田裏，能夠減卻種子和苗「佔用」田畦的時間。
在夏季洛神花收割的後期，筆者早把種子放到苗室中培苗，主要是番茄、玉米、不同品種的南瓜，還有兩個剛發芽的佛手瓜。我特別喜歡種植攀藤植物，在田中設了個6米長的拱棚，把攀藤植物都種到棚底。中秋之後大量開花結果的有四角豆，花朵呈紫藍色，漂亮也好吃。
開得燦爛火熱的還有各種菊花，最亮眼的莫過於粉紅色的波斯菊和鮮黃色的毓華菊。我會把花採下，用來裝飾自家製作的曲奇餅，或是把花瓣拆開，灑在沙律菜上。屈原在《離騷》中寫：「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也許就開創了食用花的先河呢。
歷代文人墨客不乏愛菊者，最著名自是東晉詩人陶淵明，寫出「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精彩名句。而作為「花之隱逸者」的菊花，在百花早已凋謝的秋天，唯獨它粲然獨放，表現出堅貞高潔的品格，也成為超凡脫俗的「隱者」象徵。
菊花除可食用，也能用來泡酒。菊花酒古稱「長壽酒」，由菊花、糯米、酒麴釀製而成，味道甜美，是秋季的養生佳品。陶淵明〈飲酒·其七〉寫「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在秋菊花開正盛、花朵仍含露時採花英，把菊瓣泡在酒中，味道更美，也讓避俗之情顯得更深濃了。
當然不能數漏菊花茶。菊花作為中藥，有清肝明目、清熱解毒之功效。我平日長期盯着電腦、手機屏幕，雙眼常感乾燥酸澀，這時便會用「杭白菊」泡茶，作為一款養肝明目的雅飲。
菊科(Asteraceae)是真雙子葉植物中最大的一個科，現已記錄至3萬多種，與蘭科同被視為「最進化的植物」。近觀菊科的「花心」部分，可看到由許多舌狀花及管狀花組成的「頭狀花序」，這種高度進化的頭狀花序大大提高傳播及繁殖的效率。此外，除了以種子傳播的「有性繁殖」，很多菊科植物還演化出以塊莖、根莖作「無性繁殖」的看家本領。因此，無論從熱帶、亞熱帶到寒溫帶，還是從海拔為0的海岸邊緣到海拔達4000千米的高原，都見菊科植物的蹤影。
野菊處處可見，在筆者居住的荔枝窩也不例外，碼頭海岸、塌屋邊緣、水坑、荒田野地……均能見其身影。忽然一道涼風襲來，我想起元稹寫的七言絕詩〈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叢叢秋菊圍屋盛放，看起來像詩人陶淵明的家，元稹繞着籬笆賞菊，不知不覺太陽快落山了。他不是沒來由地偏愛菊花，只因菊花開過之後，入冬便不能看到更好的花了。
■葉曉文--畫家及作家，曾獲青年文學獎公開組冠軍。喜歡透過繪畫和文字描繪香港自然生態。出版著作包括《尋花》、《尋花2》、《尋牠》、《尋牠2》及《隱山之人in situ》等。2021年於荔枝窩成立有機農場「隱山」。
文、圖：葉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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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0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