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粵語忌諱 說話無分對錯 卻有好壞
【明報專訊】王晉熙是聖類斯中學舊生，現為香港大學中文教育研究中心學校發展主任、香港都會大學粵語辯論隊顧問(兼任)，最近出版新書《粵語忌諱現象的語言學研究》。他對粵語忌諱現象的興趣，由中一成為辯論隊成員開始，為了在口舌之戰中取勝，他既要詞鋒銳利，態度又要落落大方，不能得勢不饒人，遣詞用字需小心計算。如是者，王晉熙慢慢了解到「衰嘢」是什麼。
講衰嘢=講錯嘢？
話在口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還有「錯嘢」、「衰嘢」之分嗎？王晉熙表示，說話沒有對錯之分，卻有好壞之別。當中「好壞之別」，壞的說話指說「衰嘢」——也就是他人會避忌的「忌諱」言語。以下6點，他認為都是大家最為忌諱的言語內容：
．生死
．鬼神
．階層
．雅俗
．運勢
．錢財
所謂「崩口人忌崩口碗」，別人最在意介懷的事，最怕被人針對着說三道四。不少人怕死、怕鬼、怕沒錢、怕走衰運、怕地位低微、怕不雅……這些人心懼怕的，自然不願從他人口中聽見，漸漸成了「忌諱」，沒必要最好不提及；即便提及，也宜用其他詞句替代。王晉熙解釋，總括來說，「凡是不合禮儀、觸犯鬼神言論，或在特定場合說不當的話等，都算是忌諱(亦即「衰嘢」)」。
「信你一成，雙目失明」
說話要令人印象深刻而不失幽默，部分人愛用押韻、諧音短句。聽來有趣的短句，中學時代的王晉熙卻曾因此遭滑鐵盧，「(辯論比賽時)用了『信你一成，雙目失明』，當時都是想着能加強語氣，但遭評判指出問題所在。他說這話看似沒大不了，但如在場或評判團中碰巧有失明人士呢？這就變成了人身攻擊。」這句看起來無傷大雅的笑話，若放諸特定場合、對相關對象說的話，便會變成不懷好意的攻擊言語，屬他人或會忌諱的「衰嘢」之一。
買樓要趨「吉」避「空」
不說忌諱之言，改以其他委婉的說法，稱「委婉語」，是我們日常避開講「衰嘢」的慣用方法之一。王晉熙憶述，有次備戰辯論比賽，辯題與「房屋空置稅」相關，他留意到「空」與「凶」同音，大多數人不會說「空屋」(凶屋)，而改說為「吉屋」。他認為，辯論比賽中以「吉屋」代「空屋」的說法不夠準確，然而說「空屋」又可能觸碰到在場評判的忌諱，便改以「沒人住的屋」來指代空屋。「(不過)空置稅就沒辦法改說法了。」他笑說。
想中文好、口才了得，王晉熙認為「打辯論」的幫助大，因為預備過程中需要細心思考遣詞用句，顧及多方感受。儘管是用於言語表述，但預備辯論時多會引經據典，多注意別人對於自己行文用字的觀感，他會反覆雕琢詞句，這樣久經鍛煉，自然能提升語感，令說話用字更精練。
你好麻煩 vs. 你好「鬼死」麻煩
粵語中會加入助詞來突顯程度。比如說，一個人很有智慧，可以稱讚對方「你好聰明」；若對方聰明絕頂，我們甚至會激動地大讚「你好鬼死聰明！」可是，在特定場合對特定的對象，用「好鬼死XX」等字眼不夠文雅，甚至可能招來責備。少年時王晉熙就試過在醫院說出不合宜的話，「幾個朋友，年少無知，在醫院時一起玩，過程中有人說了句『你好鬼死麻煩』，結果被大人責備。不是說你言談不雅，而是因為提及『鬼』及『死』字」。醫院載滿生離死別的故事，在這場合提及「鬼」與「死」，對好些人而言是犯了禁忌。王晉熙補充，在醫院也忌諱提及快餐店的外賣服務「麥麥送」，因為諧音「密密送」，有頻密地送別離世病人之意，對醫護而言是「衰嘢」。
生日不要祝我快樂！
所謂「衰嘢」，除了對應傳統文化，或基於是否合宜的原因，還有與個人成長背景有關的禁忌。王晉熙有個中學同學，家人從事財經相關行業，受他們影響，同學生日時不願他人祝他「快樂」，「(他叫我們)要祝便說『生日進步』、『新年進步』」。讀過前文，大家應該想到原因吧——財經工作與股票起落息息相關，「樂」與「落」同音，祝這個同學「快樂」，他會聯想到(股票)「快落」，意味家人的錢財或會虧損，擔心「生日快樂」變成「生日失落」。
食字挑戰「衰嘢」尺度
「忌諱」不一定人人都有，有些人無畏於忌諱，愛玩「食字把戲」。例如「過身」指人離世，算是忌諱之言，但人的心理很有趣，有些時候，愈禁忌愈想說，以戲謔來挑戰講「衰嘢」的尺度。「例如會說『過咗新(身)……加坡』。」王晉熙說這些言語玩笑，一方面體現了粵語的忌諱現象，但能說的人也是掌握了中文的「同音字義」竅門，方能「食字」。
■知多點
如何令「衰嘢」不衰？
看來無傷大雅又或是直指事實的言語、用字，被冠以「衰嘢」之名，豈不無辜？怎樣才能讓「衰嘢」不衰？粵語中較常用的避「衰嘢」方法，就是「代替」，以更委婉的方式或用字表達，王晉熙整合了一些代替講「衰嘢」的規則：
．以反義代替
如「伯母」，因「母」與「冇」(什麼也沒有)同音，一般會以「有」代替「冇」(母)，將伯母喚作「伯有」。
．以近義代替
如「苦瓜」，取其清熱解毒的相近意思，改稱「涼瓜」。
．以相關字代替
如雨傘的「傘」，粵音「散」，人們便改用與它字義相關的字，傘有遮蓋之意，便以「遮」代之說成「雨遮」。
■想一想
1. 臨近萬聖節，不少人會裝神弄鬼狂歡一番。在粵語忌諱文化下，「鬼」也是不談較好，因此我們會聽到別人以「嘢」來代指鬼，將鬼說成是「污糟嘢」。若裝扮成妖魔鬼怪的人被指是「污糟嘢」，你認為會否衍生出另一忌諱？
2. 部分忌諱文化與傳統迷信思想相關，時至今天，你認為應繼續保留這種文化嗎？
3. 你認為委婉地說忌諱話是虛偽，還是合乎禮儀？
文：鄭惠霞
圖：黃志東、資料圖片、fizkes@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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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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