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浪迹天地的草原民族
【明報專訊】電影《浪跡天地》的主角范失業後，負擔不了高昂的房租，遂以狹隘的露營車為家，游走各地打工，過上現代遊牧生活。古時的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按祖輩的智慧及經驗，順應自然環境過活，生養一代代的子孫，傳承古老的傳統。范於電影中說：「我不是無家可歸，我只是沒有房子(I'm not homeless. I'm just houseless.)」。現代人接受不了居無定所的生活，但對遊牧部落而言，家是個概念，而非看得見、摸得着的實體，流離浪蕩才是他們最習以為常的生存方式。
看天地遷徙
中華五千年的歷史中，不僅包含中原文化，更融合了許多邊疆民族的文化。自黃帝以來，幾乎每個政權都經歷外族入侵。這些外族或稱作「野蠻民族」，相對中原正統政權而言，邊疆民族都被稱為蠻族。如周朝就有東夷、南蠻、西戎、北狄的說法，當中北方的遊牧民族，更在中華歷史上造成重大影響，甚至導致許多朝代的興衰。
中原地區以農業為主，北方草原地區則以畜牧為生。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有着各自獨特的生活方式和社會結構，這種差別主要源於氣候。草原地區的降雨量小，氣候乾燥，且只有內陸河，牧民只可在少數可供灌溉的地方務農，其餘大多數地區則用作放牧。牧民分成無數個部落，帶着牲口分佈在廣漠的草原，在各自分佔的遼闊土地上，因應季節變換，或在牧草吃光後遷移到其他有充足水草之地。因此，遊牧民族高度仰賴自然，相比定居一個地方、「落地生根」的農耕民族，生活較不安定。
為生存劫掠
遊牧生活聽來浪漫，實則艱辛難熬，和中原漢人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別。每當季節變換，牧民便會遷徙，從山前平原的春秋牧場，搬到深山裏的夏牧場；待氣溫下降，便從高山回到河谷低地，在較溫暖的冬牧場駐紮。若不幸遇上暴風雪、大旱、瘟疫，畜生可在短期內大量死亡，牧民面臨斷炊之虞，只能入侵相鄰的農耕社會，掠奪糧產，形成入寇劫掠的習慣。
正因牧民的活動與氣候息息相關，北方遊牧民族的南侵，並非只有政治或經濟因素，也涉及氣候的變遷。每逢寒冷期，都有遊牧民族移民或入侵中原。如西周垮台時，氣候變冷導致遊牧部落遷移，到戰國時期氣候變暖，雙方衝突逐漸減少。到漢末兩晉，再度步入嚴寒，迫使遊牧部落南遷，在中原掀起大規模的戰亂。
漢朝時期，匈奴的衰弱不僅緣於漢武帝的軍事勝利，也和內部分裂及氣候惡化有關。嚴冬時期，數十萬計牧口死亡，經濟上的嚴重損失迫使南匈奴向漢朝投降，漢帝大量賞賜米穀，以解災荒困急。由此看出，基於遊牧民族對農耕社會的經濟依賴，無論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關係是敵對還是和平，農耕民族都必須付予遊牧民族糧食物資。
為家族利益 習俗違倫常？
帳篷是牧民的居所，一個帳篷，象徵一個家庭單位。他們透過「族外婚」繁衍子嗣，利用娶來的婦女所伴隨的嫁妝，增加帳篷和牲口的數量，豐實家族財產。《漢書．匈奴傳》記載：「匈奴父子乃同穹廬而臥，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取其妻妻之。」若婦女喪夫，便採取「收繼婚」方式——改嫁夫家兄弟，以免牲口或財產流失，保障家族利益與安全；又記「匈奴俗賤老」，由於遊牧生活需要經常遷徙和戰鬥，牧民「貴壯賤老」，將食物給予有生產力的青年，而非體弱老人。這些習俗乍看違背倫常，在牧民特殊的生活環境下卻是合理。
待客「好西」——羊肉
遊牧民族以牧養牛羊等畜生為主要糧食來源，以蒙古為例，羊肉不僅是族人的主食，更屬待客的高級禮節，當接待貴賓或喜慶之日會擺全羊宴，以示尊敬。客人則要將羊骨頭吃得乾淨，骨頭不能連肉扔掉。尤其吃羊肩胛肉時，應把肉從骨頭剔下來，分給眾人。在一些重要場合，貴賓把肩胛肉分給各人後，會將一條羊尾巴和一杯酒交給宴會的祝讚家，進行祝願儀式，祝福主人家幸福安康、牲畜成群。
首領皆勇士
說到中華史上的遊牧民族，不得不提蒙古族。蒙古本是遊牧民族，部族之間經常因爭奪牧場、水源、財產而衝突。當時，草原流傳一首歌謠說：「沒有躲藏的地方，盡是相互攻伐；沒有彼此的愛慕，盡是互相廝殺。」蒙古各部落的首領，以推舉方式產生，被推選為部落首領的人，必定是強悍勇猛，能帶領族人戰勝外敵的勇士。
其中最著名的遊牧部落首領，非成吉思汗(圖d)莫屬。原名為鐵木真的他，統一大漠各部落，公元1206年更被各部酋長推舉為大汗，號稱成吉思汗。「成吉思」是蒙古語，有偉大的意思，而「汗」則解作君王。他其後領兵橫掃歐亞大陸，建立蒙古帝國，在歷史上留下輝煌足迹。
遊牧民族是野蠻民族？
史書對遊牧民族的形容，多是野蠻粗鄙、不知禮節，事實是否如此？
這說法背後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草原地區因為地廣人稀，流動性大，不利文字或系統教育的發展，文化的積累主要靠口耳相傳，難以形成如農耕社會那樣發達的制度組織，因此總是被描寫成落後的文明。
另外，遊牧生活是居於乾旱貧瘠草原上的古人創想出來的意念。為了適應變幻莫測的天氣和環境，他們除了要有一定的體力，還需要忠誠和團結。再加上他們在苦寒環境中磨煉出來的無畏無懼、敢於冒險的精神，使他們在戰爭上有驚人的衝擊力和機動力，形成驍勇善戰的特質。
不過，有學者認為，蒙古由多個遊牧部落組成，要治理多個族群，推動彼此的貿易往來、各地基建等，需要了解各式各樣的語言、宗教、文化與技術。因此，要統治遼闊的領土，君王與大臣當然不能是一無所知、只懂殺戮的野蠻人。再者，基於蒙古人遊牧的本質，沒有固定居所或遺物，難讓後人追蹤其歷史足迹，加上史書多由中原漢人所書寫，兩地之社會文化、風俗習慣截然不同，觀點自然有偏差。
隨着經濟全球化和科技發展，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愈趨頻繁，但同時使那些擁有經濟和技術權力的人有意或無意間剝奪了少數民族的生存權利，使個別地區的文化走向單一。從當代各地遊牧民族的生存現狀看，遊牧文明的社會經濟結構澌趨衰落，不少遊牧民族更活在貧困之中。但無論經濟和科技有多發達，人類在大自然的威力下始終顯得脆弱。生活在疫症下的世界，我們或可遵循遊牧民族的精神，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身在困窘仍迎難而上。
文：盧嘉程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新華社
[語文同樂 第50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