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光影：在動物園與原野森林之間踟躕的老虎——《狂舞派3》
【明報專訊】「做人如果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別？」周星馳在《少林足球》(2001)的經典對白，這一代少年人也耳熟能詳，但有了夢想，也必須堅持奮鬥才有機會成功，其後黃修平導演在《狂舞派》(2013)就問觀眾「為了＿＿，你可以去到幾盡？」可是許多人竭盡了努力，發現前路仍然艱難，那我們應該怎樣做？
於是就有了《狂舞派3》。黃修平繼續手舞足蹈，探索前路。《狂舞派3》雖是續作，但故事和角色與《狂舞派》沒有直接關係，虛構的《狂舞派2》是一群KIDA(Kowloon Industrial District Artists)主演的「戲中戲」，故事講他們憑此揚名後回歸藝術創作，當中有嘻哈獨立唱作人也有排舞師，有人踏上星途有人成為YouTuber，他們本來都在龍城工廈區發展事業，深深愛着這片地方，然而地產商要將龍城轉型成商貿區，將計劃包裝成「狂舞．街」，聲稱要在新區注入街舞、hip-hop、塗鴉等元素，還聘請主角們參與宣傳工作。眾人面對區內加租急劇、巡查不絕，都猶豫應否接受工作，但為令更多人認識和支持KIDA，冒險一試，不久卻明白一切只是塗脂抹粉，後悔自己出賣初衷。眾人滿腔鬱悶和憤怒，失望、迷惘、內訌，終各自籌劃表達不滿的行動。
個別努力不能養土 難以樹人
香港不乏有天分、有志向的藝術家和年輕人，社會近年也愈來愈開放欣賞各種有別於主流的創作，但總是苦於沒有空間，捱貴租，沒場地，單靠個別努力，不能養土，也就難以樹人。可是香港是商業掛帥的都市，往往強調發展、升值，同時居住土地稀缺，各方都在搶土地佔空間，自由經濟的無形之手，一直以來也不能自我調節當中矛盾。如果一切靠民間自發，業主都不是慈善家，難敵金錢回報、財團資本的引誘；倘若交由政府或大會組織，又常忽略小眾意見，何况像街舞、塗鴉等創作本質上就是叛逆的，游走於傳統價值或主流喜好之外，不願受到指揮和羈縻。
社區轉型陣痛 能否公平攤分
理想與現實、藝術與搵食，輿論很容易將之簡單對立，實情卻是複雜得多，例如深水埗大南街近年的爭議——這一區昔日以批發和零售布料、鈕扣等紡織業製品聞名，但隨着製衣業衰落，平租的空舖愈來愈多，於是文青咖啡室、創意小品店紛紛進駐，卻引來「仕紳化」的質疑，因為該區住戶以基層、老人、少數族群為主，這些新店與居民生活需求格格不入，而(相對)高消費群的出現，或會引來嗜血逐利的業主和地產商覬覦，最終可能苦了居民。可是這場非由政府或財團帶動的舊區新貌，不正是人民欲見的由下而上的變革形式嗎？所謂仕紳化的批評，其實也少見有堅實的研究(例如比較租金的變化、收集居民的想法)，而且我們總不可能要求文青小店或藝術工作坊既要保持理想不講利潤，又不能覓廉租駐舊區；渾水摸魚掛文藝之名騙生意之徒也難以杜絕。我們應問的是︰這些文青小店在經營生意之餘，能不能貢獻社區？社區轉型的陣痛，眾人能否公平分攤？
動物園與森林間 有否其他想像空間？
這就是《狂舞派3》帶給我們的思考和難題，重點不應在於強調地產霸權與藝術發展之間的對立，也不是只喊幾句「去盡」或「不放棄理想」就能解決問題。正如同學們面對高中選科或報讀大專時的困惑，也不應只是在「興趣」、「專長」、「搵食」之間三揀其一，而應是這三者還有現實情况的綜合考慮。電影有句饒有意味的對白︰「從前呢有隻老虎，佢為咗證明自己係一隻老虎而走咗入動物園，你話喇，佢仲係咪一隻老虎吖嗱？」也許現實壓抑得有如動物園的鐵籠，但人非老虎，在動物園與原野森林之間，我們是否還有其他想像與奮鬥空間？
．陳廣隆 -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狂舞派3》劇照
[語文同樂 第49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