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沉思：午後陽光的孤寂——讀法國小說《長崎》
【明報專訊】志村先生住在日本長崎，有一天他發現家中的食物好像少了，中年獨身的他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到訪，食物為何不翼而飛？然後，他發現原來有一個與他年紀相若的女子，一直住在他家，藏身在空置房間的壁櫥裏，竟長達一年之久……
真人真事改編
這是一本新近出版的翻譯小說名為《長崎》，原文已在10年前出版，曾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近日在書店偶然看到翻譯本，腦中馬上浮現一些電影的畫面，包括金基德的《感官樂園》(2004)和奉俊昊的《上流寄生族》(2019)，它們的共通之處是：偷進別人的房子居住。三者雖然有相似的地方，但各有不同的鋪陳和重點，畢竟小說和電影面對不一樣的受眾。《長崎》最特別的地方，是它改編自真人真事，一個原本發生在福岡的故事，令人感到生活確實比小說更荒謬。
不少評論人覺得《長崎》是關於孤寂，尤其活在看似繁華的日本都市，其實每人內心都有廢墟般殘缺的角落，好像那間志村很少到的房間。我也認同孤寂是小說重要的命題，但不知道是否因為我比較能夠在傷感中尋找快樂，看完小說後，我感受到最強烈的不是孤寂，反而是有點相反的感覺──人與人的聯繫。以下，我嘗試在不太劇透的前提下，解釋一下自己的感受。
女主角現身廚房 首見自身孤寂
《長崎》不是一本以懸疑掛帥的小說，小說只有117頁，當女主角被捕後，故事中心已不是要解開疑團，而是轉移到人物內心。小說的前半部由志村以「我」第一稱敘事，他敘述自己的問題，直至女主角被拉進警局。這一部最戲劇性的情節，是志村通過閉路電視看到女主角的出現，有趣的是，她其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喝茶和沉浸在溫暖的午後陽光，好像在自己的家中過着平常的生活。志村看着廚房出現了一個陌生人，感覺很奇怪，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孤寂。
同是社會邊緣人 同一房子偶遇
小說在後半部繼續發展二人的關連，我不能透露過多具體的情節。但二人只有一次面對面的相遇，就在法庭審訊的一刻，但小說沒有特別鋪陳這一刻的相遇，反而集中寫他們沒有見面，但感到大家互相關連的場景。我覺得這是小說特別的地方。兩個人物有不同的成長背景(女主角的背景設定有點缺乏說服力)，但他們都是社會上不同程度的邊緣人，偶然在同一房子相遇，感受到同一片的陽光，這不是孤寂中的一點依偎嗎？
這個日本故事的作者是法國作家艾力克．菲耶，他喜歡寫亞洲的故事，我想這也是一種人與人的聯繫。如何寫另一個地方的文化？作者必定在別人的文化中感受到一些東西，讓他覺得新奇但親切。
看完《長崎》後，我路過自己成長的地方，經過以前住的大廈，我停下來，抬頭望向那5樓的單位，心想現在是什麼人居住在內？睡房那座優雅的入牆櫃還在嗎？我無從得知，但看到窗前有一盆綠油油的小植物，頓時感到高興，至少我知道窗內的那家人還是安好地活着。
■本周討論書籍
《長崎》
(法) 艾力克．菲耶 (著)、陳太乙(譯)
新北市：衛城出版，2020 年
◆聲檔：兩個孤寂心靈的一點依偎，是陌生還是有緣？細聽賴恩慈和法國朋友Jacques Chartier Kastler 的選段朗讀
聲檔短連結：link.mingpao.com/65628.htm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散文、小說、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大好書)。近作包括散文集《亂世破讀》及編著《香港．一九六○年代》。
◆賴恩慈 - 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曾獲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及鮮浪潮電影大獎等。代表作《女兒紅》(獨 腳戲) 及《N+N》(電影)。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賴恩慈
[語文同樂 第46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