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珍視留白

[2020.05.06] 發表

【明報專訊】小時候犯錯，媽媽大怒，把我關在漆黑的騎樓。連接騎樓與客廳之間是透明的門，如果我伏在門前，注視廳內，大抵可想像自己依然與家人共處光亮的廳室，但幼小的心靈無法獨自承受困在黑暗，驚恐，我只趴在透着亮光的門上哭喊，門不阻礙視線，卻隔絕聲音，似乎沒有人懂得我，聽得見我，怕黑，像泅泳於沒人看見的海裏。

中學時午膳，與「飯腳」每天結伴消磨，與知己許下每天共膳的諾言，若另約他人，必須提前預告，確保沒有人落單。獨自吃飯不是易事，壓抑無從分享的言語，承受旁人異樣的目光。一位個性沉靜內斂的同學曾幽幽地說︰「你怎會明白孤獨的感覺？」早些年網上流傳「孤獨排行榜」，臚列一個人活動相應的孤獨等級，如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海、一個人搬家……

直到長大，恍若大逆轉，我們倒珍視自己的時間，一個人時，逐漸看見細節，點一份精緻的茶點，品嘗香草蒜蓉包時，輕敲仿石餐盤，指頭滑過盤上的紋理和參差不齊的邊緣；凝視靠在白牆上一株不知名的花，點算花柱的數量，欣賞晾在餘暉下好看的光影；留意貓睡覺時的肚皮起伏，跟隨同樣的節奏調整呼吸。一個人時，像收拾房間，整理雜亂的陳設，安靜下來，感受脈搏跳動的頻率。人浮於事，產生了感情跌宕，思緒紛擾，若要訴諸友人，倒不如給自己留白。

看着那堵牆上流動着的光影，平台上獨自徘徊的狗，眼神像警告不要翻越，攤死在冷氣機上慵懶的貓，請你別去打擾。我們都在維護本應存在的，容讓彼此自處的距離。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曾笥湲

圖：曾笥湲

[語文同樂第4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