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有煒：居喪唱錯情歌
[2017.03.01] 發表
【明報專訊】春秋時代，士大夫有賦詩言志的習慣。所謂賦詩未必是作詩，而是徵引詩句，曲折委婉地表達想法。所謂「不學詩，無以言」，《左傳》關於貴族在外交場合賦詩的記載比比皆是；後來孔子教育弟子，以《詩經》為課本，也經常引詩證理。可見詩教除了能培育青少年的審美觀，還可訓練應對能力，頗為實用。
■孔子老友喪母
而《禮記．檀弓》卻記錄了一則引錯詩的故事。原壤是孔子的老友，孔子愛之深、責之切，曾批評他少時目無尊長、成年無可稱述。原壤的母親去世，孔子幫他清洗棺木。此君忽然雅興大發道：「我好久沒有高歌抒懷了。」於是敲打着棺木唱道：
貍首之斑然，
執女手之卷然。
貍即貍貓，卷為柔弱貌，女假借為汝。合起來意為︰「貍貓頭上有美麗斑紋，牽你的手多麼柔軟溫存。」貍貓是野生動物，可知此詩原本是男女在野外幽會的情歌。孔子佯裝沒聽見而走開，隨從弟子更勸他和原壤斷交。孔子依然顧念舊情，沒有答應。
■弟子的不滿
原壤居喪倒唱起情歌，的確有些奇怪。那大概是他有感於孔子仗義相助，故投其所好，賦詩致謝。可惜他學問不夠，引詩不當，導致孔子師徒不快。的確，棺木紋理與貍貓斑紋相似還說得過去，把孔子的手比喻成柔軟的女子之手就大不相宜了。年輕的隨從弟子學問不錯，只是有點教條習氣，所以建議老師與原壤決裂。而通達人情的孔子深知老友底細，對他的失禮縱使不以為然，畢竟明白事態並不嚴重，因此對弟子說︰「沒有失去的親人才是親人，沒有失去的老友才是老友。」而這份「珍惜眼前人」的情懷，卻峰迴路轉地與〈貍首歌〉的本義有所契合了。
作者簡介：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副教授，餘暇從事散文、新舊體詩歌之創作，及外文詩歌與歌詞之翻譯。出版《從荷馬到但丁》、《神話傳說筆記》等著作
文：陳煒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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