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學堂：劇作家莊梅岩 拒絕「文以載道」
【明報專訊】談到戲劇對生活的意義，香港著名舞台劇編劇莊梅岩說：「在不同的戲劇角色當中，不少是反思到底人的命運如何走到某一步或人生到底什麼最重要。這些問題我們在生活上可能找不到答案，可是在看別人的經歷時，我們會找到自己的看法。這些看法，也磨練到自己取捨抉擇時的價值(觀)。」莊梅岩筆下的劇本題材多元，有探討宗教、生死、夢想、自由等；人物性格建構層次深邃，也給觀眾留下思考空間，寫作的背後，其實在經歷別人的人生。
■莊梅岩
本地劇作家，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科學院心理學系，並獲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編劇系深造文憑、英國倫敦大學Royal Holloway編劇碩士。舞台劇劇本屢獲獎項，作品包括《留守太平間》、《法吻》、《聖荷西謀殺案》等，《野豬》、《杜老誌》亦為近年受注目作品。除撰寫舞台劇，亦從事劇本翻譯、音樂劇、歌劇文本創作等
■論態度
細心觀察 感受他人悲喜
要經歷不同人的人生，最重要是觀察。「讀心理學的確幫助我去了解人，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莊梅岩對了解人心感興趣，大學時選修心理學系，對她後來的編劇工作也有很大幫助。她早年曾任亞洲電視《尋找他鄉的故事》及《今日睇真D》兩個節目的撰稿人，「最難忘的是訪問阿根廷一名獨居伯伯，以及一名與家人分離的烏茲別克伯伯，他們都是以畫畫維生」。兩名老翁的故事，令同樣從事創作的她感同身受，「對前者而言，畫畫是他的伴侶；對後者而言，畫畫是抒解他與家人分離的悲傷的方法」。莊梅岩從二人的經歷，思考到命運及人生中什麼才重要。這份對人的敏銳及熱誠，一直出現在她的劇本中。
■論寫作
靈感隨機遇 下筆因執著
「每次靈感都從不同的機遇湊合出來，但通常落筆，是因為我對某一件事或人的執著及熱誠。」莊梅岩部分劇本主題是由合作的劇團所定，如《留守太平間》寫「無國界醫生」的故事，她花了不少工夫蒐集資料，卻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切入角度，直至遇上一名醫科生，「他對救人充滿熱誠，但追求理想的過程往往是漫長及充滿困難的，所以我很想他保持這個熱誠」。她被醫科生的熱誠打動，最後稍作「更改」，以「追求理想」為主旨，寫出其中一句刺中人心的對白：「隨心所欲嘅係夢想，滿途荊棘嘅係理想。每一個堅持理想嘅人都係孤獨嘅」。這名醫科生，對她的創作帶來重大影響，後來更成為她的丈夫。又如莊梅岩寫《野豬》的劇本時，當時身邊朋友因籌備與六四有關的舞台劇而受打壓，「我會擔心傳媒是否正在變質、香港會否陷入一個不知真相的局面」，基於對真相、傳媒價值的執著，她訪問了一些記者，蒐集資料及了解不同人的看法，助自己寫成劇本。
■論角色
人物建構 靠代入也靠死工夫
莊梅岩特別重視資料蒐集，「一個劇本是否成功，人物建構十分重要。特別是同理心及觀察力要很好，所以我寫之前會蒐集很多資料，這樣才能代入那個人的靈魂」。她會訪問與故事主題相關的人，了解他們的掙扎及價值觀。她說，要代入別人的思想並不容易，如《法吻》希望觀眾反思宗教為何對人這麼重要、一個「法吻」又如何對他們的信仰帶來衝擊，她在設計人物時，「本來我有個想法——兩個價值觀不同的人走在一起時必定會有爭執。但後來發現，這樣並沒有代入人物的真正想法」。她發現，面對過去的怨恨，信仰會使人懷着希望寬恕對方的心，故此女主角的對白就有一句「我內心好猶豫，因為我唔知你會點諗……不過有把聲音(神)要我行入嚟」；但當女主角發現對方沒有悔改，衝突才真正出現，女主角此後便激動回應：「我唔應該主動同你和好，我應該由得你畀所有人離棄！」莊梅岩又以《聖荷西謀殺案》為例，劇中男主角犯下錯誤，「但我們不應過早判斷一個人的錯，反而應該更真切地代入角色，跟他一起經歷，思考他為何會走到最後那一步」。她透過角色間的張力，從一個看似平常的家庭，慢慢鋪陳出男主角所承受的心理壓力。
■論戲劇
引導反思 不站高地說教
「作為編劇，我會避免告訴觀眾我希望表達什麼。」莊梅岩希望慢慢脫離「文以載道」的觀念，透過不同的人物角色將主題呈現在觀眾眼前，給予思考空間。她說她無法提供全面的思考角度，但觀眾看劇時加入個人思考，反而可使整個故事變得完整。她舉《聖荷西謀殺案》為例，「故事設定結局被殺的是一個好人，這個設定是希望引起觀眾的思考，編劇並不站在一個高地教導觀眾一些道理。」又如《野豬》一劇包含了不同角色，有希望堅持公義價值的新聞工作者，亦有不想有選擇的基層百姓。劇本透過鋪排不同性格層次的人物，向觀眾展示各階層的人在特定情景下有何反思。
文：鄭律銘
圖：鄭律銘、劉焌陶、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22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