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當電影太短，就加插一個夢。」——讀《布紐爾睡午覺》
【明報專訊】從書緣結人緣，是愛書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倘若同是書迷也是影迷，那就更是妙不可言。今天我們透過社交媒體的大數據運用，每天都獲「推薦朋友」，認識朋友、失去朋友，只是按個鍵，很易視作等閒，其實真正能藉文字結緣，不止是社交網站上的「點讚之交」，一生人也許就只有屈指可數的機會。
想說的是前輩惟得最近出版的文集《布紐爾睡午覺》。筆者本來不認識前輩，但感恩書緣，竟獲惟得邀請寫序，甚是榮幸。不是賣花讚花香，這確實是一本好文集，值得有志寫作(特別是對寫影評有興趣)的同學欣賞和參考。
惟得是著名散文及小說作者，從事翻譯，也偶爾寫詩，是多才多藝的文人。他在1970年代開始創作小說，做過書話版編輯，而且興趣廣泛，電影也是他喜愛和專研的範圍，曾在不同報刊寫過影評文章。惟得現居加拿大，但創作不輟，近年更常投稿至《香港文學》、《城市文藝》、《大頭菜文藝月刊》、《聲韻詩刊》等香港文藝雜誌，而且著作不斷，遍及各類書種，小說集《請坐》(2014)和《亦蜿蜒》(2017)、散文集《字的華爾滋》(2016)和《路從書上起》(2020)等都很有口碑。筆者與前輩結緣，就始於其影評文集《戲謔麥加芬》(2016)。
得蒙前輩賞識結書緣
《戲謔麥加芬》是今天香港罕有的文人影評集。昔日報刊的影評專欄，多屬個人感悟式的影話，或有獨到見解，但多談個人口味為主；今天報刊的影評文章，則以文化研究的角度為大宗，針對階級、性別、種族等議題批判，分析深密，但對導演風格、影像語言的賞析，則不若以往的熱情。惟得的影評文字，兼具兩者之長，其行文溫柔敦厚又義正詞嚴，毫不掩飾自己的喜好，卻是深思細密眼光獨到，著名影評人李焯桃曾形容是「寓抒情於評論的美文」。當今AI興起，人人按幾個鍵，都能產出一篇篇似模似樣的評論文字，而因其有網絡大數據為資料庫，評論的內容也許不乏見解，但同時要寄寓個人情感，甚至斟酌推敲，寫出可令人反覆誦讀的美文，始終惟「真人」所可能。
筆者本來不認識惟得，但去年在香港文學館的網上發表平台「虛詞」為《戲謔麥加芬》寫過書評，前輩竟有讀到，後來經巴黎高人引介，前輩與我以電郵聯絡，初認識，即邀請我為新書寫序。得蒙賞識，雖然戰戰兢兢，但也義不容辭。直至今天，我和前輩仍未曾碰面，現在卻共同永留於書頁，這真是奇妙的書緣。同學們，試想像你今天呈交的習作，經老師介紹，得到前輩作家欣賞，並邀合作，這份興奮，不論是十四歲少年，還是四十歲如我，相信都是同樣難忘。
幻象顯真 也可成真
《布紐爾睡午覺》收錄逾50篇作品，說是影評集太狹隘，書中有散文、有評論、有詩作，都是信手拈來皆有見地與感情。書名中的布紐爾(Luis Bu?uel Portolés)是出生於西班牙的電影導演，畢生奉行超現實主義，其1920至30年代的默片已是天馬行空，諷刺宗教、批判貴族，鬧得天翻地覆，其後輾轉在墨西哥、法國經歷創作高低潮，直至1970年代，幾乎每10年都有傑作，是大師中的大師，也是我佩服的導演之一。布紐爾愛做夢也愛拍夢，戲中的夢境總是突如其來，與現實交替出現卻不着痕迹，彷彿夢境才是真實。布紐爾曾說假如人生尚餘20年，最好就是每日做夢22小時，只用2小時生活——前提是醒來能記得所有夢境。「布紐爾睡午覺」指涉的白日夢，既呼應大師理念，也暗示文集是與讀者一起談影說夢的想像空間，甚有意思。
我們都喜歡布紐爾，本來已是如夢的偶然。不久前收到新書，原來惟得尚有一篇〈醒後記〉，之前我還未讀過，文末前輩寫道︰「初次向還未謀面的陳廣隆開口，他便慷慨義助，帶來另一份驚喜。」其實我的驚喜更大，比夢境更夢幻，正好也是文集的主題。夢常予人「虛假」的感覺，但有時幻象才更顯真、也可成真，就如書中〈香港不是海市蜃樓〉一文，從多部電影看香港數十年來的變化，光影幻象所記錄的歷史內容，也許比現在許多書刊或展覽來得更豐富真實呢。
按︰文題摘錄自書中〈布紐爾睡午覺〉的引用
■作者簡介
陳廣隆：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圖：陳廣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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