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物：現實與虛擬的節點——《蜃樓》
【明報專訊】內地歌手周深即將發行第二張全新個人專輯《反深代詞》，專輯先行曲《蜃樓》已於3月推出。《蜃樓》由沃特艾文兒填詞，通過文字營造虛實，探討超實體時代下，技術、科技和人類不再有明顯界限，我們應甘於在數碼綠洲快活，還是該掙脫沙漠的束縛，邁着實在的步伐繼續前行？
《蜃樓》
主唱：周深
作詞：沃特艾文兒
作曲、編曲：Paula Winger、Austin Heller、Jake Neumar
製作人：錢雷
“看機械的白鴿 從空中飛過
要如何點睛 它才堪稱鮮活
數字的晨昏 是否更繽紛
仿生的情人 是否更忠貞
推開一扇門 還有萬千重門
生命何嘗不是 從烏有 到烏有
倘若感動時候 依然有 淚在流
不管是否身處那蜃樓 世界如何虛構
情願一生如夢遊
(Mirage)
在電幻的荒丘 尋真實的綠洲
渺小得如蜉蝣 也仰望著宇宙
那來自過去 古老的眼神
如何能辨認 此刻是幻是真
人造的天分 是否算慧根
克隆的肉身 是否有靈魂
永遠在追問 卻從來都沒結論
Can it be real？
生命何嘗不是 從烏有 到烏有
倘若感動時候 依然有 淚在流
不管是否身處那蜃樓 世界如何虛構
情願一生如夢遊
(Mirage)
在電幻的荒丘 尋真實的綠洲
渺小得如蜉蝣 也仰望著宇宙
Can it be real？
Can it be real？
The world is a mirage
那智慧的天梯 從來都 沒盡頭
這剎那的感受 卻足夠 算不朽
我們終身住在那蜃樓 懷中一無所有
仍願一生如夢遊
在科技與靈魂中掙扎
主歌甫開始，便以「機械的白鴿」和「點睛」對照：
“看機械的白鴿 從空中飛過
要如何點睛 它才堪稱鮮活
數字的晨昏 是否更繽紛
仿生的情人 是否更忠貞
推開一扇門 還有萬千重門
近年人工智能(AI)成為熱話，活在後現代，科技已逐步改變我們的生活。歌詞預示了人類將與人工生物共存，而作為「生物」，我們與人工生物又有何不同？「要如何點睛」一句，意味人類將進一步從科技着手，希望透過機械建設城市。古往今來，無論葉公也好，或不同的傳統工藝，點睛都和「靈」有關，活在周遭似真的世界，歌詞中的人類似乎想讓虛擬徹底成真。
後兩句「數字的晨昏」和「仿生的情人」，對照的是「更繽紛」及「更忠貞」。為何要讓機械白鴿更加像生物？因為由數碼(digital)合成的東西更為穩定，更易操控。無論是人類甚至大自然中的一事一物，經過虛擬科技製作，我們都可以將這些人事物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艱難登頂卻烏雲密佈，與漫天紅霞失之交臂；另一半心思難測，活在相互猜忌之中，一旦變成可控，我們便恍似能夠掌握生命。
「門」則象徵了科技發展的進程。詞人進一步認為，前述歌詞提到的一切，不是問應不應該做，而是要想如何達成。科技的發展猶如「萬千重門」，沒有盡頭，人類踏上科技道路，就無法回頭。我們更需要反思，學會如何選擇內心去留，發展獨特的精神面貌，才可將自己與機械區分，不然我們會慢慢被科技蠶食殆盡。
至第二節主歌的「電幻的荒丘」，這部分的歌詞描述了數碼時代令人類心思逐漸枯乾成沙漠：
“在電幻的荒丘 尋真實的綠洲
渺小得如蜉蝣 也仰望著宇宙
《蜃樓》的簡介文案如此道：「我們的內心深處都一定保有一方綠洲，那些讓我們執著的念想：是某個人、某件事、某個場景」，映照這部分歌詞，可以解讀成人、事、場景牽引着我們不同的情感，人類與機械最大的分別，就是在於人類會執著於這些不可棄的情感。人類一直投放心思到科技研究之上，想着如何為人造或複製(歌詞用clone的普通話諧音「克隆」)的物品賦予靈魂，試圖令科技變得有血有肉，卻忘記生物才是生來擁有靈魂之物。
人機之辨 全人類課題
副歌正正提醒我們人類和機械的分別：
“生命何嘗不是 從烏有 到烏有
倘若感動時候 依然有 淚在流
不管是否身處那蜃樓 世界如何虛構
情願一生如夢遊
「從烏有 到烏有」，由生來為人，直到身死道消，這才是「正常」的生命。誠如莊子曰：「察其始而本無生……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生命獨特，在於有生老病死，機械則不然，只要能量足夠就永久不亡——這便是我們要珍惜一切有變化之物的原由。當科技開始融入世界，會變幻的事物才彌足珍貴。
下句「感動時候 依然有 淚在流」，反映生物都有情感，要怎樣保持身為人類或生物的獨特之處，「夢遊」一詞，就是詞人的答案。夢創造了精神世界，是機械無法實現的世界。「夢遊」提醒我們要保有獨一無二的精神和內心，探索一切心中渴求的事物，領略探尋的過程，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證明，追尋當中感受，方是為人的意義。
詞人用「蜃樓」比喻虛幻的景象或事物，歌詞中人類渴望的欲最為虛幻。當今數碼技術能夠建構實在的事物，但科技難以造出人類的執念，它們如同沙中綠洲，激起人類追逐的念頭。人囿於執念和欲望，而這些念頭正正證實人或一切生物有別於機械。
歌詞最後一節以「剎那的感受」對應「智慧的天梯」，科技永不停步，但人類擁有機械不曾擁有的情感，故此追逐心中的念，願意在虛幻蜃樓中繼續探尋渴望的夢，越過當刻的心靈，人才可突破現實的桎梏。
歌詞推導後人類時代的衝突，在科技環繞的年代該如何保持「靈」，是你我需要面對的課題。科技乃至量化研究(quantitative research)已然無處不在，世界信奉數碼量化出來的定義，使人類逐漸忽略生物主觀的情感。當我們用程式評鑑他人容貌，社交媒體又趨以大數據主導，在看似無比可靠的數碼洪流中，人的感知、感受該置於何處？若全盤依賴科技，只怕有天我們會忘記失望、哀傷等感受。
■作者簡介
姚慶萬
(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文：姚慶萬
圖：《蜃樓》MV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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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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