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銀河守護隊3》︰邊緣人、畸形兒、傷心客的尋找自我之旅

[2023.05.17] 發表

【明報專訊】筆者中學時讀「中國語文及文化科」的時候，論及「人性」，總會討論到《孟子．離婁下》的名言︰「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儒家認為，人心具備仁義等「四端」之本質，是與禽獸相異之處，若能擴充發揚此道德自覺，就可成為修身齊家平天下的君子。可是後來讀到最新的科學研究，發現不少具智慧的生物，同樣也有一定的惻隱之心，不獨人類擁有，何况社會上許多言行卑劣之人，不單不異於禽獸，甚至等而下之，何謂人性，就未必容易作人禽之辨了。

獲得智慧與人性的浣熊

荷李活導演占士根(James Gunn)未必讀過《孟子》，但相信他也有同樣的疑惑。這名如今已成為漫威(Marvel)對家DC Comics電影改編總舵手的著名導演，在漫威的最後探戈，就是由他一手開創的《銀河守護隊》電影系列的第三集《銀河守護隊3》(Guardians of the Galaxy Vol. 3)，也可說是這階段的完結篇。

占士根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物，他在1990年代入行，參與低成本獨立製作，主題多是偏鋒、怪誕、惡心的恐怖片和黑色喜劇。後來他自己創作超級英雄小品，角色也多帶着少年問題、烏合之眾的反英雄性格。現在占士根名成利就，拍攝億元成本的大製作，母公司迪士尼自然希望電影老少咸宜，但他不忘初心，經常在《銀河守護隊》系列中暗渡陳倉放進怪異的設計、恐怖的畫面，依然像個老頑童，不介意觀眾未必喜歡他的「重口味」。

是的，占士根的關注對象，從來都是邊緣人、畸形兒、傷心客。《銀河守護隊》來到第三集，應該不用多介紹了，每個角色都帶着多少這幾類人的特質。今集他將目光集中在浣熊角色「火箭」(Rocket Raccoon)身上——這隻機智、靈活卻又嘴賤、躁進的浣熊，一直受觀眾喜愛，但他為何得到智慧懂得說「人話」？又何以成為憤世嫉俗的賞金獵人？前兩集描寫不多，今次終於揭曉。

「牠」本來是隻普通的浣熊寶寶，但被想創造完美生命體的野心家「至高進化者」(High Evolutionary)抓去做科學實驗，意外獲得超高智商。「牠」不像其他實驗體般變得暴戾不穩定，擁有「人性」，野心家視為至寶，如小孩般教育「牠」，但其實只對其腦袋感興趣，從沒真正視「牠」如「他」般看待。野心家想要的是地球人模樣的生命，而非用各種生物和機械拼湊而成的智慧。火箭在牢籠中認識到其他實驗體，皆是身體(被拼湊得)有缺陷的可憐生命——「牠們」都是占士根典型的角色塑造。火箭與其中的水獺、海象、兔子結成朋友，初次嘗到「盼望」和「友伴」的美好，惟野心家堅決毁棄不完美品，最終只有火箭能夠逃脫，朋友全數死亡。可怕的過去、被操控和賤視的生活、悲劇的人格發展，終令火箭變得不再單純善良，難以信任他人。

懂愛護他人才是「人性」關鍵

當然，我們知道後來火箭遇上守護隊眾人，結成好友。儘管守護隊成員各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全是「性格巨星」，時常吵架，但在占士根眼中，坎坷的身世往往才帶來懂得體貼、包容和憤怒的力量，角色自知弱點和局限，明白到犧牲和珍惜的重要。今集火箭身受重傷，眾人不顧一切設法營救，即使要面對異能強大、雄霸一方的「至高進化者」也毫不退縮。其間守護隊更趁機解放所有被野心家控制的生命，無論是小動物、小孩乃至擁有超人威力的人造人，是脆弱還是強韌，是渺小抑或寶貴，只要有生命，就值得珍惜和尊重。

占士根塑造角色時參考了科幻小說經典《人魔島》(The Island of Doctor Moreau，1896)，書中對人性的思索，應該也有放進片中。雖然說來有點陳套，但懂得愛護他人，確實才是「人性」的關鍵。無論是人，是獸，是半人獸，是人造人，對導演來說，統統可以具有人性，能夠成為「銀河守護隊」；對立的，只是入了魔道的眾生。如果孟子活到今天，考慮到科技發展時代變遷，相信也會同意吧？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Marvel Studios提供、《銀河守護隊2》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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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第64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