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物：勇敢不糊塗——《最後一個糊塗神》

[2023.05.03] 發表

【明報專訊】組合per se《最後一個糊塗神》的試聽樣本(demo)名字與記憶有關，名為「Memory hero」(記憶英雄)。似乎從歌曲誕生之初，它已與記憶有關。歌曲文案寫到：「我們總會神化他人美麗壯烈的一面，但忘了窺視當中較沉重的部分。」我們總會具象化記憶，卻又選擇遺忘其中一些記憶，忘記的是什麼？我們又該如何處理遺失的記憶？

沒有錄下的創傷過程

歌曲開首幾句「想知深海怎麼捲走你/怎麼繽紛的鮮花無端蓋著遺容/想知呼吸怎麼很乾燥/怎麼洶湧的傷感無端滲入喉嚨」，墓碑與紀念碑，創傷經歷作為集體記憶的呈現，我們可以從中宣泄痛苦。但發生過什麼事？其他人始終不會知道。歌詞第一段寫出了死亡的結果和因為死亡而生的痛苦，但是為何會死亡？這是詞人王樂儀用「想知」和「怎麼」帶出的思考。顯然此處的傷感並非憑空襲來，結合文案，似乎很多時候是我們選擇遺忘一些記憶。副歌寫「忘掉轉身/充當會後悔的人」，詞人告訴我們選擇遺忘的話，終會後悔，因為記憶塑造了過去，記憶與過去相連，再塑造出身分，無論身在何處，我們都可藉由經歷和經驗重構身分。很多時候，我們之所以嘗試遺忘傷痛，是因為一些創傷的苦難程度，讓人難以承受。然而，遺忘創傷，就會摧毁「我們」。

到第二段主歌「想知因果怎麼衝擊我/骯髒不堪的兇手曾經也是孩童……摧毀蒼生的紛爭緣於軟弱平庸/想念你(想以一把剃刀)/想用痛哭做記錄(批去憤怒)」，究竟「我」在記憶中擔當了什麼角色？歌詞談及的現實崩塌，源於我們軟弱，不敢面對痛苦，甚至因為軟弱平庸，有人成了花冢下的亡魂，及後我們才懂得後悔。所以，我們應該透過敘述記憶，完成自我的救贖或見證。記憶代表我們曾經存在，我們可以從記憶了解過去的存在和缺席，為何會有無從描繪和放棄追憶的無奈心情。若然我們選擇遺忘，抹除與過去相關的印象，便會在「想知」和「怎麼」的痛苦中輪迴。

所有事都可以難得糊塗？

清代書畫家鄭板橋有句「難得糊塗」，但人生更難得是不糊塗。記憶與遺忘的鬥爭不能糊塗了事，哪方贏下現在便能控制過去，此刻我們若選擇遺忘，過去就會被篡改，日後面對縱荒墳橫斷碑，怕是連死亡都無人知曉。「情願轉身/鋪出最邋遢傷痕/讓我攤開一身敏感」，過去的「我」缺點太多，而人總是不想面對個人缺失，於是選擇忘記過往，如今「蒼生」開始因為「我」的逃避而摧毁，「勇敢去發現人類缺陷/方可接近你/在世間反覆的錯失/找到/指引」。有時自詡糊塗得當，其實避世太多反而變成「阿Q精神」，無形中我們會反覆失去重要的「你」和「自己」。故此詞人鼓勵我們面對記憶，不要重蹈覆轍，勇敢揭開傷疤，方可從後悔的輪迴解脫。而且有些記憶用生命寫成，我們豈敢忘記？

歌詞最後兩句饒有深意，「想知當初怎麼稱呼你/怎麼不想清醒的從此拒絕糊塗」，千帆過盡，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清醒過來，學懂面對世界，拒絕逃避，不再軟弱。走筆至此，筆者想起台灣詩人林婉瑜〈剛剛發生的事〉：「你記得遺忘，也記得/不要遺忘//你記得昨天、前天/你記得去年……你記得/從前，但那只是/剛剛發生的事」，詩最後兩節寫出我們該如何對待記憶。過去與現在，常於我們腦海相互纏繞與干擾，「你記得遺忘」是為了擺脫跟隨如同幽靈般記憶而來的恐懼，但另一方面，「也記得/不要遺忘」提醒我們必須銘刻某些人、事、物，必須將這些經歷保存，不能輕率對待。

■作者簡介

姚慶萬--聖公會白約翰會督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文：姚慶萬

圖：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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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第6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