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唯（wai4）親（can1）
【明報專訊】新任美國總統特朗普起用多個無實政經驗的支持者入閣，被不少人視為政治肥皂劇。現代社會早已慣於用人唯才而盡量擺脫裙帶關係，像他明目張膽起用擁戴者，令人有種已倒退回古代人治時代的荒誕感。話雖如此，以歷史觀之，唯親也不盡是缺點。
親
不論東西，古代用人唯親正常不過，周朝與西方中世紀的重視血統是常見模式，畢竟在貴族勢力大得中央未能控制的時代，如此方能鞏固中央機能，周朝分封大量宗室即然。到了轉成中央集權體制不久的漢初，丞相中亦有周勃、灌嬰這些劉邦親信但不太懂政治的武夫。以漢初謀反不斷的政局而言，他們的忠誠對保衛漢室起了關鍵作用，任人唯親非必然是壞事——當然他們平亂後擁立的文帝若是昏君，歷史評價可能大幅改寫。中唐宰相崔祐甫一上任就拔擢大量親故而被德宗問話，他說正因相識方知對方能耐——從時人讚賞其舉薦允當可見不無道理，尤其當中更有改革稅制令國家稍有起色的楊炎。
賢
不過歷史更常見的，是崔祐甫淡出後的光景：小器的楊炎擅權，外憂內患復熾。西漢後兩朝代亦如是：東漢君主與太后各以親信爭奪大權形成戚宦相爭循環，晉初分封宗室導致八王之亂——當核心人物消失，「唯親」的後續便極不穩。《資治通鑑》認為，崔祐甫的先熟悉後提拔，會埋沒大量賢人，應當獲風評為賢者就試用——這種求賢作風，是《尚書》「任官惟賢材」的儒家典型想法。不同於現在唯才，古代縱是唯才是舉的曹操，亦謂「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唯才只是亂世的一時舉措，治國還是靠賢德。理想架構則是孟子的「賢者在位，能者在職」，高位者有德、執行者有能，方能匡君教民。
禍
饒有意思的是，韓子的見解相反：「任賢」是君主兩大禍患之一，因為臣下會矯飾賢德以迎合君主，結果是君主不了解臣下實况而失去主導權，故君主理應緊握賞、罰這兩大權力(刑德二柄)令臣下畏懼(《韓子．二柄》)——這是從君主利益出發的看法。從「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為俗語可見，歷史慣性並未走向理想的任賢而是更靠近韓子，原因自然是國君比起國家更關注自身利益，尤其大一統體制下君權愈趨膨脹，臣下愈發只剩儒家式道德勒索。現代制度文明下，可喜的是憲法早已限制掌政者的權力，但從近年多國首腦都謀求修憲或繞過議會以擴權看來，掌權者「唯親」的傾向恐怕會愈來愈盛。
■葉雨舟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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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5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