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儀（ji4）式（sik1）
【明報專訊】去年上映的港產片《破．地獄》意外破盡票房紀錄，在儀式簡化趨勢明顯的現在，逆風且涉及傳統禁忌的題材能大賣，饒有趣味。原因或許是現在對本土習俗愈趨重視，又或許結合近年年輕人很追求的「儀式感」——話又說回來，儀式對我們意味着什麼？
聖俗
要說年輕人大多避之則吉的儀式，家族掃墓大概榜上有名。當然儀式可以流傳至今，自有重要意義。老師講授喪葬祭祀文化時，多會強調傳統重視「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的教化作用，而掃墓中的「太公分豬肉」習俗，更帶有家族成員驗證的意義。台灣人類學大師李亦園則把儀式分為神聖(與神溝通)和世俗(與人溝通)兩者，生死與歲時習俗即是後者——亦正因如此，當現代人際關係陡變，家族與鄰里不再是賴以生存的基本社會單位，重視與人溝通的儀式便漸淡薄。近年廟會節俗漸受討論，但只能靠老一輩與少數有心年輕人苦苦支撐而失去社區活力，關鍵正是傳統人際關係的生存空間已極窄。
節日
當然相較掃墓，廟會的難題更大：介乎聖俗之間的傳統信仰重視靈驗，被近代視為迷信而瓦解，傳說味濃的節日式微，古人愛吟詠的七夕即如是。說來古代一個有趣現象是，一月一、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都是節日。劉曉峰《東亞的時間》指出，節日正是將流動的時間劃分成若干節段而得名，從古籍中節日分佈重春秋輕夏冬、重上半年輕下半年、重奇月輕偶月可見先民張弛有度的生活節奏。今天傳統節奏已失，喪祀雖簡化仍較其他儀典尚算廣泛維持，則是周代把祖神崇拜道德化(孝)的成果——祭祖一直是古代最重要儀式，縱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孔子亦「祭神如神在」(祭祖就如祖先在面前般虔敬)。
*三月初三上巳是兼具沐浴除穢、踏青、戀愛意義的上古重要節日，在唐代被相近的大節日寒食兼併。其魏晉「曲水流觴」之俗傳至日本演變成雛祭(中文俗稱女兒節)
古今
所謂節奏，在宗教學者看來，每個節日的宗教儀式都是群體重回神聖時間的工具，在節日已變成消費的現代自是另一回事——今天年輕人喜說「儀式感」，不啻是對生活世俗化以至特殊意義漸失的反饋。儀式式微而消費抬頭已成大勢，但從歷史看來也不用太悲哀：節俗儀式一直向世俗走去而重新包裝。清明掃墓節俗源自寒食，今天再談寒食或許尚及介子推，卻已無關遠古的火崇拜；七夕可聯繫到乞巧習俗乃至織女(與牛郎)，但再難聯想到星象崇拜。兩個節日的轉折點，都是唐代「盛事化」成狂歡節慶。再看今天喧鬧的除夕倒數吸引大江南北旅客，與舊時度歲傾向留家團圓相比，是創新還是破壞？
文：葉雨舟
圖：劇照
■葉雨舟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75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