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薯伯伯觀寰宇：以旅行為經 以閱讀為緯
【明報專訊】新一年來到，許多人的願望清單上都有「環遊世界」一項。薯伯伯(Pazu)遊過絲綢之路，走過百日歐洲之旅，看過終年被冰雪覆蓋的北極圈，踏足過乾旱的埃塞俄比亞，也涉足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朝鮮等地，更曾於西藏拉薩經營「風轉咖啡館」12年。薯伯伯擁有不少人眼中的理想人生，他卻說，「外出旅遊與留在本地，於我而言分別不大」 。
要不放眼世界，要不深挖故事
疫情為許多人的生活帶來巨變：限制出遊、禁止聚會、在家工作，在失序的步調裏有人嘗試留家煮食，有人到公園健身，長年旅居在外的薯伯伯則用文字記下這段留港時光，並結集社交平台專頁上的短文，於去年10月出版《逍遙行稿——逆風翱翔》，由個人旅行及人生體驗出發，寫逆境與成長，也談文化交流的洞見，以及對際遇的反思。
回想疫情那幾年，薯伯伯留在香港，「有人說不能出外旅遊很難受，我倒沒有這種感受，當時挺自在的」。當時他報讀了香港大學佛學碩士課程，閒時到訪獨立書店，也跟朋友到鮮為人知的山徑遊玩。他說旅遊可分兩種，一種是往大環境出發探索，即出走以更廣寬的視野認識世界。另一種是在小方格裏探索，深入了解一地歷史、文化甚至地理環境。薯伯伯早前與朋友到大潭郊遊徑，路線鄰近市區、交通方便且遊人較少，他很常去，這次與友人同行，卻有了全新發現。朋友給他仔細介紹沿路的建築與環境，「郊遊徑有個水壩建築，建築前為何有個儲水池？有什麼物理上的作用？以往真的沒有細想。沿路看見一個路牌，原來是漁護署設的，路牌上有個圖案，圖中有簽名，而這個簽名也能說出一個故事！」他想不到如此普通的行程，如此微小的地方，竟也能發掘出無窮故事。
以「睇餸食飯」方式看世界
要薯伯伯舉出對香港哪處印象較深刻，他想不出特定地點，「只要有人的存在與事情的發生，對我而言地方並不太重要」。他認為旅行即「修行」，意義在於帶着好奇發掘故事及反省自身，地點不重要，而在遇到的人和事，昔日他外遊總是先對事情留有印象，因着這些人和事而記住該地方。「當然這只是我到過不同地方旅行後的想法。」薯伯伯補充：「我走過地球一圈回來，跟別人說其實沒有必要到其他地方看，似乎沒什麼意思……有點『離地』。」但相比起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才是他深入了解世界的方式。
「旅行對理解一個地方的作用不大，旅行的經歷最主要是引起你對一個地方的興趣，勾起你想要更深入認識當地的欲望……並增加我往後閱讀時可找到的共鳴，這些共鳴能帶我在書海裏走得更遠。」薯伯伯指旅行是「引子」，書籍則是「說明書」，能回答人們對世界的疑問。他舉自身例子說明，雖對朝鮮感興趣，卻提不起勁閱讀書寫當地的書，「但旅遊後我能夠在書中找到某些現象的解答，又或當中記載了當地人無法向我解釋的資訊，我能夠從中得到共鳴」。
增廣見聞說來容易，但不少人礙於金錢有限，只能望着別人的旅行照片興嘆。薯伯伯沉默良久，隨後說不能斷言「多看書就等於去了旅行」，因為閱讀難以完全取代親身經歷；他亦表示無法對年輕人說出「只要心胸寬闊便能看得更遠」之類的話，感覺像在欺騙別人。想了一會，他道出旅居要面對的現實問題——探索世界是需要資源的，「在資源有限的情况下很難走得遠，這點確實是沒有辦法……唯有說看世界就像『睇餸食飯』」。薯伯伯說可在不同層面實踐放眼世界，要學懂在理想與現實中取捨。
旅者的修養——過濾雜訊與雜念
各式旅遊分享帖文和節目充斥社交網站與影片串流平台，薯伯伯提醒大家不要單憑這些資訊，便對旅遊抱有過分美好的幻想，「旅行要耐得住悶，不要期望會不斷有事情發生，這並非事實」。旅途上很多時我們都要與自己相處，直面內心想法並學習隨遇而安。開設專頁分享遊歷，對薯伯伯而言是沉澱，他認為在無損要傳遞的信息下精簡內容是有趣的事，於是給自己「割捨」小練習，如寫旅遊日記時會將字數減至最少，拍照也如是，「影完一個城市後，強迫自己將相機裏的照片減至24張，以24張照片代表一個城市」。剛開始時只覺好玩，但實踐起來，薯伯伯漸發現篩選有限資源原來相當重要，「如果你有一張無限量的記憶卡，你不會知道自己想要保留什麼。但當數目有限時，你將牢記留下來的事物」。
記錄旅程除讓薯伯伯學會「精選」記憶，亦令他更加留意周邊事物，將一切見聞記錄得更為仔細。「知道自己要捕捉當下的畫面，會更專注觀察周圍的環境，看附近有否發生有趣的事，或什麼角度符合(照片)構圖」；撰寫遊記又讓他將「打爛沙盆璺到?」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想到要把事情記下，我便將一切看似理所當然的事問得十分仔細：一句話背後的意思、每個字的含義、每個環節的過程怎樣做」。
薯伯伯提到，曾有人問他需要多久才能真正認識西藏，那時他想起曾在西藏聽說：若你只到訪一兩天，會自以為認識了整個西藏；可是一年後，會發現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待了10年的話，會意識到自己很無知，「愈挖愈深時會發現，很多看似理所當然的事原來並非自己當初所想，這提醒我說話時要加倍謹慎，並再三求證」。這解釋了薯伯伯為何強調在外時應不帶個人價值判斷觀察當地事物，出於尊重之外，「知道自己無知也很重要」。
文：鍾美㼆
圖：蘇智鑫、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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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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