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例子庫：世界文學組織之母——聶華苓
【明報專訊】有「世界文學組織之母」之稱的聶華苓去年辭世，享年99歲。她曾形容自己走過三輩子的人生，不斷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大半生漂泊多難，最後卻用笑聲冲淡時代烙在生命的傷痕。
斷過幾次根的生命樹
如她自己所言，聶華苓一生確實像樹——1925年生於武漢，父親聶洗是桂系將領，為了逃避敵對軍閥暗殺，帶着一家人逃到武漢漢口的日本租界生活。一直到11歲，父親被紅軍殺害碰巧又遇上抗日戰爭爆發，聶家再逃到三斗坪。
日子再難過，聶母都堅持要聶華苓繼續學業，14歲那年她跟着親戚獨自到湖北省立聯合女子中學念書，試過早上只吃黃豆、一天只吃一個饅頭的歲月。當了多年「流亡學生」，她考上重慶國立中央大學，抗日戰爭亦告一段落，但翌年爆發國共內戰，槍林彈雨間，她與大學同學王正路舉行婚禮。 至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有右派背景的聶華苓與家人再次「流亡」，在風雨飄搖之際，離開大陸到台灣。
文學土壤上唯一的紅玫瑰
原以為跑到台灣就可逃離戰爭的死亡威脅，豈料第二次國共內戰對台灣民國政府不利，1948年時任總統蔣介石宣布戒嚴令，聶華苓要再次面對令人窒息的政治環境。她在標榜開明、擁抱言論自由的雜誌《自由中國》擔任文藝編輯，是該雜誌社中最年輕且唯一的女性成員。面對反共文學才算政治正確的風潮，她堅持不以此為標準，為文學留下清泉。可是，書生評論時政的力量始終有限，在國民政府施壓下，雜誌停刊，這朵一度綻放的紅玫瑰也丟了工作。
聶華苓人到中年，事業失意兼婚姻破裂，弟弟與母親也離世。在1963年某個晚上，她本來孤獨凋零的人生出現了另一個人。當時美國詩人保羅?安格爾(Paul Engle)訪台3天，當局邀請當地作家出席交流酒會，保羅對同是座上客的聶華苓一見鍾情。酒會上他不止逗聶華苓歡心，更力邀她到美國愛荷華大學參加「作家工作坊」。本來極力拒絕的的聶華苓始終敵不過盛情，最後在1964年前往愛荷華當工作坊的駐校作家，再次逃離失去自由空氣的地方，開啟文學發展的新一頁，「我就對自己說，再也不回來了」 。
在彼邦被撒下的文學種子
聶華苓在愛荷華大學再創文學上的高峰，並且滋養出她與保羅的愛情。她先結束了與王正路再無情分的婚姻，辦了離婚，並跟保羅把作家工作坊擴展成「國際寫作計劃」(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每年邀請各地作家聚首，1967年至今共邀請了逾140國、超過1400名作家，包括兩岸三地的著名作家蕭乾、王蒙、艾青、莫言、白先勇、汪曾祺等，香港劇作家莊梅岩2021年亦參與其中。「他們到這裏(愛荷華)的時候，政治背景都不重要了，就是人跟人、人對人的關心、人對人的看法」，聶華苓以自身的飄泊往事，抹去了地域界限，曾到參與國際寫作計劃的台灣作家林懷民如此總結：「在柏林圍牆被挖下來前，那面牆在愛荷華已經被拆除了。 」
「我仍然在這愛荷華河上，寫，寫，寫……驅使我的不是成功，而是生命中一次又一次的喪失感。」聶華苓一生之中多次失去摯愛：1934年失去父親；1951年大弟聶漢仲因飛行失事身亡；1962年母親因肺癌離世；1991年保羅在芝加哥機場心臟病發，遺下她一人在愛荷華。但失去的同時，她也一路拾獲寶貴的創作與思想自由。
文：鍾美㼆
圖：《三生三世聶華苓》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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