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ing：驀然回首 名氣不過浮雲
【明報專訊】8年前國語歌《說散就散》在網上發布，主唱女孩沒有公開露面。歌曲瞬間獲得數十萬點擊，當年還是學生的她心想：「這次還不大紅大紫？」她跑到銅鑼灣試試人氣，卻無人認得；幾年後，女孩終等到首個個唱，完場後穿著衛衣跑到鬧市吃麵醫肚。街上人來人往，依舊無人認出她。不同的是，今天這個女孩長大了，想通人氣不過是過眼雲煙，「有誰可以像我，有人聽自己的歌，做完演唱會，走上街卻無人認出、無人騷擾？」
這個女孩，叫JC陳詠桐。
紅歌不紅人
2016年JC甫出道就被封為實力唱將，是繼衛蘭(Janice)、衛詩(Jill)、王灝兒(JW)後獲公司力捧的歌手之一。當年出道刻意不曝光容貌派歌，《說散就散》令她一曲成名，更是當年YouTube十大熱門音樂影片之一，2019年點擊率逾1億，惟之後成績不繼，網民稱她「紅歌不紅人」。
去年JC在社交媒體宣布轉行做聲樂導師，更說「催我出番嚟做嘅就免喇」、「隨緣再會」，正式離開娛樂圈；誰料今年3月她忽然在麥花臣場館舉辦首個個人演唱會《GLOW UP》，爆滿要加場。她笑言一切像夢，「一直很擔心無人來看，擔心主辦會蝕錢，直到開場仍很擔心」。有網上點擊率逾1億的歌曲，有什麼好擔心？心水清的她卻說：「一首(受歡迎的)歌不代表什麼，始終上網聽跟親身支持是兩回事。」個唱叫好叫座，有網民留言「樂壇欠JC一個交代」，她始終無意復出，「10年來，要試都試過了」。
現年25歲的JC看淡名利，但她說初入行時並非如此。中學時期她學唱歌，獲推薦參加舊東家AMusic的歌唱比賽，贏得一紙10年合約。16歲那年她錄製《說》，兩年後派台，年少無知，以為簽了合約就「一定掂」，「入行當然想有人認得自己，明星喎？一定要『有咁紅得咁紅』，最好大紅大紫。至推出第一首歌，有過億點擊，覺得這次(走紅的)還不是我？」
「派《說》正值大學時期，會幻想自己做校園Fam J(網絡名人)。但有趣的是，很多東西都(跟現實)很割裂，行內不少人說聽過我的歌，但我從來不覺有很多人認識自己，或者追着我要簽名，行過也無人認得。」當年JC在香港理工大學念書，校內活動攤位播起她的歌，卻無人認出路過的她就是主唱。她亦試過「落區」實測人氣，結果？不提也罷。當年爭取過要多宣傳嗎？她避重就輕地說：「有什麼沒(跟公司)談過啊？該做的事都做過，但每人能做到的很少。有時盡力而為，但事與願違，也沒有法子 。」
自我懷疑 變容貌焦慮
憂心前途之餘，歌曲出街後，當時18歲的她還得面對排山倒海的批評。她的容貌曝光後，網民取笑她長有「小新眉」、樣子不夠甜美，又說「醜婦終須見家翁，難道一輩子都在帳篷裏唱歌？」批評聽進心坎，她開始自我懷疑，「覺得問題一定來自自己，自己不夠紅，沒有宣傳亮相機會，開始自我質疑，不斷輪迴」。不出鏡本為宣傳策略，但受負評打擊，JC漸漸害怕面對公眾，不敢踏出家門，「一開始(面對抨擊)真的好驚，會躲在家裏不停哭」。她甚至試過留言跟網民道歉，感謝網民喜歡她的歌，「但不好意思，我個樣令你不舒服」。
自我懷疑愈鑽愈深，終變成自卑。有段時間，JC認同網民說法，「我真的『樣衰』，為何不聽人講，整了容才出來？」問她有否考慮整容？「當然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是資本，我不能否認。但變美方法很多，是否只得整容？可以健身令線條變好、養生改善氣色，不一定要用如此激進的方法。」說罷，她無奈嘆氣：「只怪當年太年輕，但慶幸現在懂得這樣想。」
入行後情緒長期受困，事業與身心猶如困在死胡同，JC思想開始變得負面，人也執著起來，「當時好瘋狂，自覺要成就很多東西，25歲人生便要定下來、要達到某個成績、(思考)要如何取得第一、全世界都要認識自己。否則死了，一世人就如此枉過」。「紅歌不紅人」、「唔夠靚」等標籤愈加愈多，她不自覺地向身邊人發泄情緒，直至兩年前接觸到佛學，重整對人生的看法，才學會看淡「苦難」。
學習忍辱 抽身看惡言
「忍辱或許是我今世的課題，其實也是很多人的課題。」JC表示，今天任何人在網上留言，也有可能受到語言暴力，「簡單如『兩餸飯關注組』，你上載一張食物照片，別人可毫無根據地批評你是打手。網民經常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其實很荒謬，你可無緣故誣衊別人，令人『社會性死亡』」。不過「忍辱」並非「死忍」，如網民不斷抨擊JC的樣貌，今天她懂得抽身思考，不去動念生氣，「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這樣做(惡言攻擊他人)？你跟我會否這樣做？自問就不會了。不斷口出惡言，或許他在現實生活中面對很多負能量」。她無法知曉別人的動機，但心胸廣闊了，自然放下憤怒，「很多人包括我，曾經問如何放下執著，但原來拿不起就自然要放下。像舉啞鈴，要你舉5公斤，你可以應付，但舉不起20公斤時，你自然會放下」。情緒亦然，積累太多情緒，自然要學會接受，然後放下。
知易行難，JC自言並非「24小時看得開」，尤其容貌焦慮這關，她仍然未能放開。如這次邀約訪問，聯絡人表示只能提供見報用照片。JC剖白，入行接近10年，對容貌仍缺乏信心，每次知道要拍攝，幾天前便開始焦慮，會憶起不好的經歷。即使早前為個唱拍宣傳照，她依舊放不下，覺得很多照片都要「執執佢」，「去到一個地步，同事提醒我，修圖太多的話別人會認不出我，何必呢？」她這才醒覺。
當下的自己最幸福
驀然回首，歌手路走過10年，JC終明瞭名氣、點擊率不過是浮雲。苦無出路時，她曾於2018年到內地參加歌唱比賽；亦試過不計較酬勞，參與小型公開表演。如今她決心告別幕前，當起聲樂導師來，有機會才考慮出歌。這麼多年，JC說什麼都變了，唯獨依然熱愛唱歌。「今日有很多人聽我的歌，但仍然無人認得我，即代表我的本業做得不錯，卻沒有受名氣影響、被騷擾，難道這不是一個blessing(祝福)嗎？」她笑稱平日打扮隨意，隨時會下樓買餸，有空的話再到住處附近按摩，「個唱完場後，只是換了件衛衣就跟男友到旺角吃東西，也無人認得。這件事不是很amazing(奇妙)嗎？」
凡事有得必有失，長大後的JC深思，倘若當日成為夢想中「人人都識」的歌手，到哪裏都被人簇擁着，她又是否享受？她大笑說：「想到會這樣，我就發現不行了。現在做到喜歡的事，又『搵到兩餐飯』，做到自己，十分難得。」清淨是福，她說當下的自己最幸福，做到理想中大人的模樣。
文：袁志敏
圖：受訪者提供、影片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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