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唔夠打，仲打唔打？」——《打天下2》︰揮拳奮起，認識自己
【明報專訊】學武練功，所為何事？說是為了鋤強扶弱、保護自己，易被誤會為好勇鬥狠、撩事生非；若說是為強身健體，鍛煉意志，又會被質疑何不選擇其他同樣可以訓練身心的運動項目。比武、抗敵，不願輸，欲變強，原是原始欲望，為此不惜負傷忍痛，也不必有什麼理由可言。怎樣面對失敗，怎樣練得更強，每人有不同方法和態度，如何打出真我，這才是以習武競勝為主題的創作者必須回答的題目。
一定要贏的意志
有時習武只是比喻，比武決鬥，就好像直面人生難關——很多人面對困難，只會一味逃避，就算一直受苦，還是寧願忍氣吞聲，以藉口麻醉自己，不敢求變。因此能夠站上擂台，不論結果如何，至少也沒輸給自己的恐懼。當然，既決心一戰，就要全力以赴，不要給自己退路，像電影《打擂台》(2010)的名言「唔打就唔會輸，要打就一定要贏」，不是妄自尊大以為「一定會贏」，可貴是「要贏」的心。
動作片本來是香港電影的強項，享譽國際，良才輩出，像於今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獲頒終身成就獎的洪金寶，能導能演，身手卓絕，就是見證與貢獻港產片巔峰時代的一代宗師。可惜千禧年以後，觀眾喜好改變，喜愛特技動作多於真功夫，港產動作片產量銳減，也出現青黃不接的現象。可是動作之魂始終尚在，成功如甄子丹等自不必說，電視界也不乏有心人努力耕耘，訴說自己的故事。
歐錦棠也有着這般「一定要贏」的意志。老一輩的觀眾，會記得他在亞洲電視和無綫電視時期的演出，也許那不算是輝煌的成就，但他確有不俗的觀眾緣。踏入耳順之年，現在他更為人熟悉的是多棲的身分——既是李小龍的愛好者，更身兼國際空手道「正道塾」的武術顧問，對武術深有熱情和研究，致力將武道精神、真實功夫融入到舞台劇和影視的創作，他自編自演的《打天下》(2020)就是香港史上第一部以空手道為題材的劇集，當年頗受好評。這刻正在播映的《打天下2》是續集，歐錦棠墊支百萬補貼拍攝，繼續探討習武競勝所為何事的問題。
習武競勝所為何事
《打天下》是典型的成長故事，一群「烏合之眾」，有初生之犢，有迷失中年，也有茫茫不知前路者，彼此透過空手道互相激勵，互相扶持。一眾角色即使又窮又受打壓，連正規的練習場地也欠奉，仍決不放棄，以游擊方式在天橋底以紙皮鋪成「道場」，一樣可以鍛煉變強，並肩走出人生低谷。劇集播映時正值新冠疫情肆虐期間，故事歌頌逆境自強，如主題曲歌詞「時代再興衰 不必失據」，觀眾自有共鳴。
到了《打天下2》，談善言飾演的女主角莊惠已成香港奧運代表，故事又可怎樣說下去？一鼓作氣，朝着目標從低潮奮起，雖然很不容易，相信很多同學都有類似經驗，然而如何堅持到底——特別是在嘗試過成功之後，面對更高的挑戰、更大的難關，還能不能作戰下去，就很看性格和意志。出戰奧運，面對世界級對手，輸了，遭人唾棄，前功盡毁，但「唔夠打，仲打唔打？」
武道以身「問心」
執筆之際，劇集只播到第10集(見報時應做到第18集吧)，故事講到莊惠失敗過後心灰意冷，內傷未癒，奧運隊也失去資助遭解散，於是離開武壇，轉做「打工仔」。在一般香港人眼中，這也許是「明智之舉」，甚至應善用奧運光環在職場圖利，這抉擇無人能批評，但要自問是否甘心？莊惠明明不甘心，但性格倔強自扛壓力，崩潰後反認為不是自己放棄空手道，而是空手道放棄了自己，以往見義勇為，如今竟然袖手旁觀，就被飾演師父的歐錦棠斥責沒了良心。
是的，「問心」才是練武的真正意旨，哲學用腦袋問心，武道則是以身體探問。「良心」問的不止是善惡之辯，像西方英雄故事常問「我是誰」，看似虛玄，其實重點就是在擺脫名利色權的追求甚至他人的期望以後，自己到底想成為怎樣的人？漫威電影《尚氣與十環幫傳奇》(Shang-Chi and the Legend of the Ten Rings，2021)也有同樣的叩問，最後尚氣弄清楚自己不應只是父親的影子，瞬間自立變強，轉折雖嫌簡單，卻也不離武道。「唔夠打，仲打唔打？」表面上在問有沒有接受失敗的勇氣，但拋開勝負心，問的其實是「仲做唔做(真正的)自己」。人生軌道可轉，(曾經)積極心態會否輕易改變，這才是習武以認識自己的關鍵。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打天下2》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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