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救災成功 國外能否複製？
中國民間救援隊赴尼歷盡困阻
尼泊爾地震後，多支中國民間救援隊飛赴尼國，這是中國民間救援隊首次出國行動。儘管他們早已是中國國內災難救援的重要補充力量，但在異鄉面臨語言障礙等困難，卻也不斷克服困阻，贏得尊敬，讓中國人感到驕傲。
江雁南、謝夢遙
毫無疑問這是中國民間救援隊第一次大舉出征國際救援，如何「接地氣」成為他們面臨的共同難題。
地震後的第五天，廈門藍天救援隊隊長陳素真頗為沮喪的從加德滿都的陸軍總部走出來，通過當地中國商人協助，藍天救援隊差點有機會和當地的軍方合作，獲取些救援信息，但是在見了某個層級的軍隊官員後，他被告知軍方只和各國正式的軍隊合作。
這是來到加德滿都的第三天，在此之前，他們接到過兩次當地的求助信息，一個抵達後已經有各種救援隊在現場，力量重複。另一次是當地居民誤報，說有人被埋，結果只是一個人擦破了頭。
「沒有準確的救援信息，沒有地面交通的配合，而且語言不通。」從陸軍總部出來，陳素真頗為急躁地告訴《亞洲週刊》記者，這是藍天成立的第七個年頭，無論是大型的地震救援還是地區救助，藍天隊都算是駕輕就熟，但這一次，帶着19人團隊的隊長還在忙着尋找準確的救援信息。
直到從軍隊出來後的下午，通過當地中國商人幫助，加德滿都遠西區的武警部隊和藍天聯繫上，邀請一起參與位於加都40公里之外的Shankhu村災區的救援，救援工作才順利展開。
對大多數中國民間救援隊而言，尼泊爾地震是他們參與的第一次國際救援。《亞洲週刊》現場採訪到的武漢雲豹救援隊、三亞海浪救援隊、北京紅星救援隊、北京綠舟救援隊等，都遇到相同的問題：缺乏國際救援經驗，無法找到準確的救援信息，語言不通，當地信號中斷，救援設備、物資無法運送到災區等等，「有些在國內不是問題，在這裏都成了問題」，武漢雲豹救援隊隊員對《亞洲週刊》表示。
汶川地震後崛起的力量
自2008年汶川地震後，中國冒出了大量的民間救援隊，他們曾是汶川地震救援中極為重要的補充力量。自此之後民間救援隊遍地開花，除了參與當地的救援任務，學習專業技能，它們也開始面向社會募資，並且有像壹基金這樣的聯盟組織出現。在這之後的幾年中，玉樹地震、四川雅安地震、雲南魯甸地震等災難的救援中都能見到中國民間救援隊的身影，這其中也湧現一批高精尖的隊伍，專業素質極強，並且擅用高科技的設備。
在陳素真看來，國際救援和國內救援在內容上並沒有本質差別，問題出在客觀條件上：「日本地震那一年我們已經在北京待命準備出發了，要不是遇上核輻射。」參與這次救災的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負責人任志慶對《亞洲週刊》說：「如果不是有出國限制，更多中國人會來到這裏。」
然而，尼泊爾的救援之行並沒有想像的那麽順利。「按照以往的經驗，在交通上我們能自己解決，重災區能夠很容易採集信息。但這裏通訊沒有，交通、語言都是問題。」藍天隊成員張世傑說。
加德滿都的災區面積太廣，又都在山區，道路阻隔以後很多救援的NGO到不了現場，除非借助軍方直升機才能抵達，這只能仰賴政府的機動能力，民間救援隊很難到達很遠的地方。
去哪裏搜集救援信息讓很多民間救援隊犯難。三亞海浪救援隊的成員告訴《亞洲週刊》，在國內的信息搜集也有國家和民間兩級，國家的救災匯報體制逐級上報，信息覆蓋全面。而民間信息很快，但面不廣、盲區多。而中國救援隊普遍覺得尼泊爾政府辦事效率低下，在自身英文和尼文都成問題的情況下，也無法和當地政府溝通，難以取得任何官方的救援信息。
語言成為救援最嚴重的屏障。震後第六天，北京綠舟救援隊的第二梯隊來了5名醫生，在距離加都100公里之外的山區等偏遠地區開展義診，但隊員中絕大多數人並不會英語，勢必拖慢整個救援和救災。
藍天救援隊在Shankhu村進行搜救時也同樣面臨語言障礙，Shankhu是一個毀損比例達到九成的村莊，一片廢墟危房下仍掩埋着屍體。陳素真說：「國內救援搜救都是靠當地人定位，泛泛的救援是沒有效率(的)。」因為和當地人語言溝通不暢，當地人的指認和敍述並不準確，救援隊在一片屍臭味濃重的廢墟中挖了3天一無所獲。
解決加德滿都的地面交通問題是中國救援隊遇到的另一大難題，北京紅星救援隊和武漢雲豹救援隊凌晨3時接到救援任務，但那個時候計程車司機將幾百尼幣的車費提高到了8,000尼幣。這讓救援隊成員費解，不止一次對着當地司機爭辯：「我們是來救你們國家的人。」由於地震後大量的司機撤離加都，留在加都的司機很多都是外地人，當地車輛和汽油緊缺，餘震不斷，幾乎所有外國人都遇到車費成倍提價的問題，而沒有交通，連救援現場都去不了。
除此之外，設備和物資無法更直接的運來加都。「這一次很多東西我都很糾結沒帶過來，很大的發電機和照明燈。搬到門口又怕運輸不方便。」藍天隊的陳素真站在Shankhu村的廢墟上感歎：「這是國內救災一定會帶的設備。」藍天隊帶上的油鋸是一種大型的破拆設備，需要機油和汽油，但這些在加都都極為緊缺。
防疫工作本應該同時展開，藍天隊好不容易在加德滿都買到消毒藥水，用來兌消毒藥水的噴桶卻買不到。雲豹救援隊的隊員告訴《亞洲週刊》：「現在一雙手套都是我們的難題。」根據嚴格的操作流程，在國內接觸屍體後，衣服和手套都是不能帶回駐地的。而用作消毒的高錳酸鉀屬於化學類的物品，不讓帶上飛機。
比國內救援延誤兩三天
對中國民間救援隊而言，這次尼泊爾的國際救援開展比國內的整體救援延誤了兩三天。各種救災程序需要同時啓動，包括防疫、提供物資、設置安置點。民間救援隊準備的大批物資滯留在國內機場或者是加德滿都的機場。根據尼泊爾政府的要求，只接受有邀請函的救援物資，而已送達的物資需要經過衛生部的檢查和關稅部門收稅。
任志慶，藍天隊成員之一，他是一名私人企業家。自汶川地震後就參與多次地震救災工作，最擅長的是組織支援、物資支援和心理援助。任志慶回憶，在汶川地震的時候，他在超市門口現場召集志願者，他來提供購買物資的資金，現場迅速集結60輛車。
而這個場面在尼泊爾根本沒有機會複製。「我們的駐地沒有網絡，即使本地的手機號也沒有，很多工作都處於徒勞的狀態，買藥品要跑幾家都採購不齊，昨天從國內採購帳篷，100頂帳篷，運費是12萬(人民幣，約1.9萬美元)，最後放棄了。」任志慶的同事張世傑說。
「我們要做的首先是鎖定目標，評估資金力量，其次是如何公平的分派物資，而不至於引起騷亂。」任志慶心中有一套清晰的方法論，騰訊微公益平台為他們的組織募集了數十萬的資金，現在最困難的是如何在加德滿都把錢花在刀刃上。
在災後的第六天，任志慶在市區兌換了80萬尼幣(相當於8,000美元)，拿着需要的採購清單，全城搜購物資，包括大米、帳篷、豆子、藥品。整個加都都處在帳篷緊缺的情況下，任志慶買到的帳篷並不多，一頂可容納100人的帳篷和幾頂十幾人的帳篷，而整個Shankhu村共有6,000居民，200多戶受災居民。
購買大米也非常費力，這還需要有人和車負責運輸物資去災區。在人力和物資緊缺下，這個工作開展得並不高效，讓任志慶擔心的還包括如何分派這好不容易買到的兩百包大米，米少人多會產生問題，最後任志慶找了當地的村委會負責人按戶發放。
信息暢通是國內救援和這次尼泊爾之行最大的區別。「在魯甸地震，第一時間，我們出發的同時，帳篷已經開始準備，到的時候帳篷就跟着我們一起進去了，馬上和當地熟悉地理、交通的志願者組織建立了聯繫，建立了自己的大本營，反應很快。通過災區指揮部的信息，知道重災區在哪裏，主要力量去哪，我們會避開。」
國際協調提高效率
不是所有的中國救援隊都經歷這些曲折，在國際救援中一個統籌的組織和一套明確的方法論早就存在。深圳山地救援隊來到尼泊爾後立馬加入了聯合國國際救援聯合協調辦公室(INSARAG)，這套國際救援體系鮮為國內民間救援隊所知，加入者寥寥無幾。
深圳山地救援隊的石欣介紹，在聯合國登記註冊過的救援隊必須符合一定的資質，抵達加德滿都後，INSARAG會將災區的信息搜集公布之後分派任務，如此一來，各個救援隊的工作就不會重複。
在國際救援中INSARAG是個更成體系的國際救援組織，並且把核心力量放在搜救上。石欣告訴《亞洲週刊》，以具體搜救為例，如果發現某區塊沒有生存者便會留下個標誌，等待政府和軍隊處理屍體或是危房，因為INSARAG做的主要是搜救。此外，一支救援隊考察過的地方大多情況下會提交信息，轉給下個救災機構，例如醫療、物資、食物等。
石欣表示即使對壹基金這樣的聯盟平台而言這也是一次探路，國內的民間救援隊並沒有這方面經驗。
國際救援對中國民間救援隊是一次嶄新的嘗試，武漢雲豹救援隊和印度的救援隊完成過一次合作，藍天救援隊和尼泊爾武警合作了5天，深圳山地救援隊加入了聯合國的救災組織。在加德滿都，隨處可以看到手臂上貼着中國國旗標誌的中國救援隊，這讓中國人感到驕傲。雖然遭遇困難，但中國民間救援隊並沒有給災區添亂，而是奮不顧身的投入到救援中，他們的付出必須被肯定和鼓勵，而這次尼泊爾之行必將成為這些救援隊的新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