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寸土寸金的城市村莊,有茪捅q的土地財富,卻被村中「大佬」盧穗耕掌控長達33年。在與其共享土地財富的廣州副市長曹鑒燎落馬前,盧穗耕悄然脫身外逃。冼村的「強人政治」就此終結,留下紛亂如麻的利益糾葛。以自治化解矛盾,成了冼村部分村民的新選擇。
《瀟湘晨報》報道,廣州天河區的冼村,是一個「富得流油」的城中村。周邊林立的高樓,就是在冼村的土地上建起來的。因為毗鄰黃金地帶珠江新城,土地值錢,一平米賣到過25萬。
除了被徵收的土地,冼村有自己可以支配的留用地,至少有460畝。這筆巨大的土地財富,被村支書盧穗耕一人掌控,他也被村民稱作「百億村官」。
藉由土地財富,盧穗耕營造了一個巨大的權力場。其權力巔峰是在2010年前後,因為抗拒村莊拆遷,一共有84個村民被抓走,刑期最長的判了15個月。
盧穗耕及其追隨者甚至放言:「別鬥了,你不夠我們鬥的,公檢法都是我們的人。」
反腐改變了這一切。去年5月,盧穗耕外逃了;3個月後,冼村7名村官因捲入窩案被抓;接荂A曹鑒燎受牽扯而落馬。冼村的「強人政治」,就此終結。
家族是這個村莊權力結構的底色。村堛漲悀H冼傳昌回憶,在文革搞運動、搞鬥爭的年代,冼村「宗派鬥爭複雜」,誰也當不了頭,「冼的來領導,盧的反對;盧的上台,冼的就反對」。
冼傳昌稱,到1979年,路線鬥爭開始緩和,由沙河鎮派駐村支書的歷史也隨之結束,時年26歲的盧穗耕成為了冼村的村支書。此後就再也沒有變換過,直到2013年被上級免職,盧在這個位置上呆了33年。
年輕的盧穗耕能夠上來,靠的是兩條。一是盧讀過中學,後來做過民兵,接茪S到工作隊鍛煉過。二是盧穗耕娶了同村一個冼姓人家的女兒,其岳父在沙河鎮、天河區都做過官,他把女婿推了出來。因為聯姻,盧穗耕也有了村中冼、盧兩大姓氏支持的群眾基礎。
1985年起,32歲的盧穗耕在冼村開始羽翼豐滿,變得強勢起來。這一年,冼村第一次有了土地徵收,按照《冼村村誌》堛獄〞k,徵收了1200畝地,建起了天河體育中心。
徵地後村埵酗F錢,盧穗耕和上面領導的關係更緊密了。也是在這一年,盧穗耕有了穩固的政治靠山——比他小5歲、後來做到廣州副市長的曹鑒燎,曹在這一年成為了沙河鎮黨委書記。
曹鑒燎在沙河鎮「一把手」的位置上呆了10年,之後又做了天河區的一把手。盧、曹兩人交往幾十年,關係緊密。在冼村村民看來,倆人的關係就像是「兄弟一樣」。
平常像老好人 實是「笑面虎」
冼村的土地,曹鑒燎通過盧穗耕的手來掌控,按照曹落馬後的說法,「我想給誰就給誰」。第一次徵地後,村支書盧穗耕有了變化。身高近1.8米的盧穗耕儀表堂堂,「年輕,會討好幹部,平常笑嘻嘻,像個老好人。但手段狠,是個『笑面虎』。」冼村的老人評價。
背後的盧穗耕「霸道」,「他做的決定,任何人都不能反對,否則就被搞走。」以致到後來,冼村12人的領導班子皆是親屬關係,副書記是其侄子盧佑醒,總經理是小舅子冼章銘,會計是堂內弟冼章偉,出納是小姨子冼惠東……「就連掃地工都是盧穗耕家族的人來做」。
對於村民而言,盧穗耕掌控的冼村,更是一個「獨立王國」,冼村有多少財富,村民完全不知情。
冼傳昌稱,不要說村民,連村堥銗L村官也搞不清,所有的事情,都被盧穗耕一個人把持荂C
冼村村民因為缺乏公共意識,自動放棄了自己的權利,盧掌控一切就變得輕而易舉了——沒有了選票的制衡,村委會的領導班子就可按照盧穗耕的意圖來安排。
46歲的冼耀均是冼村維權的一個代表人物。他告訴記者,在維權期間,一些村民偶爾遇到了盧穗耕,當面大罵時,盧穗耕「面不改色,滿面春風」,一轉身,村民就被抓。巔峰時一共抓了84人,這成了盧潰敗的一大因由。
84維權村民被抓
盧穗耕的潰敗,有茯Y種偶然性。2009年,盧穗耕編纂的《冼村村誌》向村民發售。細心的村民,發現了冼村的財富秘密,在遭遇整體拆遷壓力後,開始維權。
《村誌》中一篇《冼村撤村改製成立企業集團的報告》中提到,「聯社擁有固定資產3.8億元,擁有可建樓房的土地330畝,可建廠房的土地130畝」,而這兩者一加,一共有460畝,都是冼村的土地財富,但是,村民此前毫不知情。
按照當地一平米動輒10多萬、20多萬的價格,這是一筆驚人的土地財富。在盧穗耕外逃後,村民由此稱呼其為「百億村官」。
巨大的財富去向不明,「如夢方醒」的村民開始追問,參與維權的村民愈來愈多。當初50元一本賣給村民的《村誌》,盧穗耕開始回收,價格一度高達1萬元一本。
恰逢2010年冼村整體拆遷,冼村維權風起雲湧。當年,陸續有84個村民被抓,如冼耀均在家中被帶走,「罪名」是嫖娼,被收容教育將近一整年。
這些村民被抓,是盧穗耕權力的巔峰,但也帶來了覆滅。84個村民隨同其背後的家族,一共有300多戶成了「釘子戶」,拆遷陷入僵局,靠權力常年掌控冼村的強人,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走向了末路。2013年3月被免職,5月盧就悄無聲息地外逃了。
到盧外逃後,冼村的治理結構仍然沒有變化,只是股東代表增加到了88人,但由88個人決定全村事務,已經脫離了村民自治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