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物：知音，千載其一 ——《票房毒藥》
【明報專訊】Nowhere Boys成軍8年，早前推出的新歌《票房毒藥》收穫不少好評。電影不賣座令製作、發行公司虧損巨大，主演演員便會被稱為「票房毒藥」，詞人黃偉文以此作喻入詞，寫出得不到大眾欣賞、只執著己見的心事。
《票房毒藥》
主唱：Nowhere Boys
作詞：黃偉文
作曲：Nowhere Boys
編曲：Nowhere Boys
監製：Nowhere Boys、Adrian Chan◆
誰會買飛
這一齣 怪異的戲
片中主角 相信那道理
舉世看不起
而這作品
只想找會明的你
無期望 世人每位都會愛自己
很慶幸 你回來了
拿着你預約的 一張戲飛
不要成為世人 全部都拜跪的神
讓我只 當你喜愛的人
無力再心跳 才卸任
不怕成為票房 無視的偉大作品
或只想給你 一個人看
普通觀眾 不要行那樣近
人格眾多
討好不了人的我
知音者 勇敢到捍衛我
不會有很多
誰要那些
一般觀眾 明解我
誰明白 暗藏作品深處 有什麼
很慶幸 你回來了
齊合唱 完場的歌
不要成為世人 全部都拜跪的神
讓我只 當你喜愛的人
無力再心跳 才卸任
不怕成為票房 無視的偉大作品
或只想給你 一個人看
普通觀眾 不要行那樣近
Woo?
庸俗市場 給一百分
難及你贈一個吻
好 沒有一個人懂
得你崇拜 亦無憾
誰又冀求 得獎作品
蒙塵味覺 不可信任
等 凡人互相吸引
Woo~
不要成為世人
盲目的當作偶像的人
就算我 本性沒人愛
仍勝於討錯歡心
不怕成為票房
完敗的 曠世偉大作品
或只想給你 一個人看
於漆黑裏 等我來抹淚印
誰會買飛
這一齣 怪異的戲
片中主角 忍了那啖氣
原來只想忍到 碰到你◆
得一知音 此生無憾
「誰會買飛/這一齣 怪異的戲/片中主角 相信那道理/舉世看不起」，主歌以戲作喻，詞中主人翁「我」是個非主流怪人，可能是外貌或衣著審美與別不同，但可以確定的是，「我」並不受大眾喜愛，「只想找會明的你/無期望 世人每位都會愛自己」一句，卻又表明主人翁的目標並不是希望成為風靡全球的電影主角，縱然都云作者癡，無人能解其中味，不過希望尋得一個知音人，明白當中滿紙荒唐的辛酸淚。
” 不要成為世人 全部都拜跪的神
讓我只 當你喜愛的人
無力再心跳 才卸任
不怕成為票房 無視的偉大作品
或只想給你 一個人看
普通觀眾 不要行那樣近 ”
及至副歌，將「戲」這個喻體拉回到本體，直接抒發意念，「讓我只 當你喜愛的人/無力再心跳 才卸任」，回到詞人視角，黃偉文提到《票》是相當私密又真實呈現個人想法的歌曲。他的填詞風格奇巧，善用比喻，並不喜歡跟隨「大路」而行，20多年前他受訪時曾說「我就是要不一樣」，這個心態依然沒變。因為其創作意念獨特，這名「大師級」詞人部分填詞用字常常備受議論，即使嘔心瀝血寫成的歌詞，亦非首首都能成為熱門。但對黃偉文而言，有些作品是全心寫給某君，從不稀罕成為傳世的偉大作品，對方收到心意便足，普通聽眾是否欣賞並不重要，就如歌詞所言「不要行那樣近」。◆
討錯受眾歡心更為犯賤
第二節主歌開句即帶出創作者的視角：
” 人格眾多
討好不了人的我
知音者 勇敢到捍衛我
不會有很多
誰要那些
一般觀眾 明解我
誰明白 暗藏作品深處 有什麼
很慶幸 你回來了
齊合唱 完場的歌 ”
詞人寫出作品的受眾喜好各異，尤其藝術作品根本難以迎合所有人的主觀美學，不強求「一般觀眾 明解我」。到連接段(bridge)部分，詞人承接副歌，用歌詞加強知音者的角色，在他眼中有些作品在庸俗市場得到稱頌亦無關痛癢，能夠得到心中重視之人的喜愛便是無憾，何須世人嘉許。
” 誰又冀求 得獎作品
蒙塵味覺 不可信任
等 凡人互相吸引 ”
詞人後再把大眾口味喻為「蒙塵味覺」，重申他不會改變創作態度。無論是創作逾千首歌詞的黃偉文，抑或閒時書寫小品的你，總有自己的創作風格，不必為迎合市場需要而折腰。不同族群自會互相吸引，換個角度理解莎士比亞說的「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不必卑微哈腰，勉強為每個受眾解讀出各自喜愛的哈姆雷特，畢竟討錯歡心比起無人留意，更加犯賤。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MV邀得早年有「票房毒藥」之稱的黃子華參演，無疑為歌曲添上多一層意義。或者身為「普通觀眾」，我們跳出黃偉文的世界，再延伸解讀歌詞，「片中主角 忍了那啖氣」，歷盡質疑也咬緊牙關，誠如黃子華無懼「毒藥」污名，繼續敬業樂業地演出，只為覓得那個賞識自己的觀眾；結果他在天時地利之下，遇到萬千知音，主演的電影《毒舌大狀》票房破億，最後成為電影福將。◆
知音者少又如何
自古以來，文人總嘆知音難尋，無論是莊子在惠施死後言「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到後來王勃的「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以及晏殊〈山亭柳〉的「若有知音見采，不辭遍唱陽春」，都可見古文人重視知音。如何對抗市場口味洪流，是創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個人創作意念不會總跟主流貼近，不止詩歌言志，任何作品也代表了創作者的意志，若然創作均以市場大方向馬首是瞻，創作者便會失去尊嚴。
清代蒲松齡於詩作〈偶感〉曾言「一字褒疑華袞賜，千秋業付後人猜。此生所恨無知己，縱不成名未足哀」，他寫《聊齋誌異》時心懷極大的寓寄，即便在當時的社會，志怪及艷情小說多被視為侈陳靈異，有乖乎風化、壞人心術之嫌。蒲松齡依舊將人間世醜陋一一寫出，故感言若得知音則縱不成名，也未足哀。
Nowhere Boys在Instagram帖文提及歌曲創作理念：「每一份作品命運都不同，有些作品令人被追捧成為神，名流百歲；有些則被稱為票房毒藥，大眾都看不起。是否這樣就能鑑定作品的好與壞？或許，作者根本一點不在乎，只想在世上找到一位知音人，讓自己作品化成靈魂守護着他就已經足夠。」你永遠不知道支持者是誰，但他們出現之前，先要懂得欣賞自己。誠如歌詞所寫「或只想給你 一個人看」，即使作品曲高和寡，也只是寡(支持者少)，絕非無人喜愛。
文：姚慶萬
圖：《票房毒藥》MV截圖
■作者簡介
姚慶萬 - 中學教師，任教中文、中國文學科，喜歡詩與歌詞。作品散見於《聲韻詩刊》、《虛詞無形》、《大頭菜文藝月刊》、《別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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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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