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價講：千年一遇的同理心——讀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明報專訊】早前香港遭逢百年一遇的大暴雨，不同地區皆嚴重水浸及山泥傾瀉。活於千多年前的杜甫，也遇過類似「黑雨」的壞天氣，他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寫下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境况，當刻他首先顧念的，竟然不是自己……
你有同理心嗎？
據ChatGPT的回答，同理心指「我們能夠感受到他人的情感，並且能夠將自己放在他們的位置，體會他人的喜悅、憂愁、痛苦或困難」。你有同理心嗎？大家試用以下兩個例子，測試一下自己是否具有同理心：
例子一
報載某名車車主駕車撞到途人後，立即下車觀察。他首先關心的，不是途人的傷勢，而是車身有否被撞花。
例子二
長者到醫院求醫，病情嚴重，家屬要求主診醫生解說情况，並留下聯絡方法。多日以後，家屬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我好你好，大家才好
同學覺得前述兩例中的車主和醫生是怎樣的人？現在我們一同來讀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節錄)，再思考何謂具有同理心：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卧踏裏裂。
牀頭屋漏無乾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讀畢此詩，真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老兼被後生欺……內容對，不押韻也不重要了。同學可能會問：「怎麼看不到杜甫被欺負？」看清楚吧，這是節錄，請查查原詩，不要懶。
現在夢回草堂。八月秋深，狂風怒號，捲走了杜甫草堂上的好幾層茅草。當時沒有紅黑雨警告信號，但憑詩句，可看出天氣惡劣，茅草亂飛，散落到對岸。年邁的杜甫只能眼白白目送遠去的茅草，狂風呼呼，似在告訴他：追也追不回。
這時候，南村的一群頑童跑來幫忙……不然，是幫倒忙才對。他們就像盜賊，直接抱走另一些茅草。氣促之外，杜甫自是相當氣結。
詩人無奈返入屋，沒有Wi-Fi，不能上網呻幾句。唉，被鋪如鐵板，又冷又硬，屋內的濕度接近100%，不乾不爽。
長夜漫漫，屋漏牀濕，怎樣捱下去？詩聖之偉大處，在於悲憫，他不怨天尤人，而是悲天憫人。他發揮同理心、移情作用，由此想到：世上有很多人的屋正在滲水(如早前香港掛起黑雨警告信號那天)，如果眼前突然有奇蹟，有幾千萬間不是僭建的大屋，安置所有貧寒的讀書人，你說有多好！你好我好，希望大家都好。若不然，則他寧願自己受苦，也希望同病相憐的人少受點苦，胸襟廣闊，民胞物與。
■價值觀密碼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有人或認為：「你這些金句牽強，說說而已，不一定真會做。」我說︰「怎會呢，先有信念、修養，行為自然容易配合。」
「俱」，古文常見常考，即全部、都、一起的意思，肯定是同理心的密碼。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我好，你好，大家都好，俱歡顏，這就是最好的想法和祝願。
「安得」，即怎得、怎麼才能求得。即使求不得，也要算是美好的盼望。人力有限，但必須常存盼望。有志者，事竟成。立志，不只為自己，還為他人設想，當然是同理心的密碼。
■蒲葦
著作包括《中文科文憑試活用筆記》、《我要做中文老師》、《說話考試不離題》、《DSE中文科16課必考文言範文精解》、《一本正經學成語》系列、《一本正經學古文》等。
文：蒲葦
圖：Awltail@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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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5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