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街道故事 拼湊歷史 社區書寫本土情
【明報專訊】香港文學館2月出版最新作品合集《我香港,我街道》,收錄54名本地不同年代作家的作品,書籍以港島、九龍、新界劃分內容,作家以虛構(小說)、紀實(散文)和隱喻(詩)手法書寫香港街道,一篇又一篇街道故事,拼湊出香港的歷史、集體記憶與日常生活。在他們筆下,香港有血有汗,風貌繁複。
社區書寫計劃累積成果
香港文學館理事兼總策展人鄧小樺(圖a)是《我香港,我街道》其中一名編者兼作者,她說《我》源自文學館歷時3年的「我街道,我知道,我書寫」社區書寫計劃,「2014年社會開始對香港本土有種新的關懷和熱情,而在大規模示威後,我們對街道的感覺也多了,所以構思這個計劃,用社區文學書寫以凝聚香港」。計劃其中一個特點,是將文學作品結合Google地圖,讀者瀏覽計劃網頁(writinghk.org)時可按地區、街名尋找感興趣的文章閱讀。
鄧小樺說,社區書寫計劃累積了很好的創作成果,將有經驗及「素人」作家的作品推得更遠。例如西西的文章將會入選中學教材、南豐紗廠正在考慮把計劃內荃灣區的作品改編成其他作品等,「若有不同社區、美術組織想以作品為改編元素,令作品有更多延伸,那便好了」。
本土文學 台灣推廣有迴響
文學館有鑑社區書寫計劃累積了不錯的作品,加上有感文藝小說在網絡上比較弱勢,希望找出合適的方法呈現作品,故萌生整理結集的念頭。出版過程急趕,2019年11月方落實與台灣出版社合作,《我》今年2月便面世。鄧小樺說《我》本可在港出版,「但我認為『我街道,我知道,我書寫』已是個本土網上計劃,故希望嘗試一下(到台灣)推廣香港文學,令香港文學有機會接觸更多讀者。而作者的反應也不錯,他們很開心作品能去得更遠……在香港有時做很多事情也沒什麼迴響,在台灣則很受肯定,總會有人看見。如顏純u先生在文章寫在莊士敦道天地圖書的經歷,在香港『書局』會被視為小眾,但台灣人很重視,他們很想知道更多」。她說香港並非沒文化,只是大家好像不知道,「現時香港人對自己土地的愛與關懷與日俱增,希望能藉此推動大家更用心認識香港文學也是瑰寶」。
鄧小樺表示,出版實體書後,果然最多人先看小說,《我》短短出版兩周便已再版,「合集很難賣,文學合集更難賣,還要是在台灣講香港的文學合集。遇上這個時機有很多人支持,也令我們很鼓舞」。
另類上街經驗豐富情感
《我》的成書過程不易,去年社會運動此起彼落,11月時鄧小樺在香港理工大學抗爭被捕,眼角又曾被催淚彈擊中受傷;今年2月出版之際又遇上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肆虐。儘管如此,鄧小樺的編輯校對工作從未停止。她認為社會運動開始以來,催淚彈擲到哪區,哪區市民的凝聚力就變得更強。有別於過往只是上街消費、閒逛,市民在街道上的經驗也多了不同面向,「另類」經驗使人們對街道的情感變得複雜。
《我》由54名年齡20多歲至80多歲、風格各異的作家作品結集而成,包括現代主義者如崑南、平白自然如西西、傳統古雅文風如陳德錦等。鄧小樺指邀請不同年齡、風格的作家是精心安排,「社區書寫上了年紀的人有多點優勢,他們經歷的事較多,寫作題材會豐富一點,文章具體內容予人獨特感覺的可能也較高。但是我們認為年輕人也有年輕人的體會,可以輕重配合,令內容更豐富」。她又提到,為求真實呈現香港街道多元面貌,不同政見作家的作品也包含其中,「有作家被歸類為『藍絲』,也有作家直寫抗爭經驗」。書籍就像汪洋,有容乃大,只要文章寫得好,便有機會被挑選納入書內,用本土社區關懷打破政治立場。
「社區書寫」代表
《我》分為「港島」、「九龍」和「新界」3部分。「港島」文章以「街道」貫穿,如〈桃花依舊笑春風——莊士敦道生活點滴〉(顏純u)、〈石板街〉(蔡炎培)等;「九龍」用作者回憶、象徵性地標等串連,如〈馬頭圍道——我童年世界的全部〉(鄧小宇)、〈詩歌舞街的蘑菇〉(陳曦靜)等 ;「新界」則重詩意,文章韻律輕重相間。以下各區「代表」,他們年紀、寫作風格各異,但同樣擁有一顆珍愛香港的心。
崑南:憶念重整之探尋
1935年出生的崑南(圖b),在皇后大道西出生及成長,順理成章寫成〈思念縱橫 景物滄桑——憶重后大道西〉,「這篇東西可散文可小說,我刻意建構主角隱匿的方法表達對街道憶念重整之探尋」。散文提到某天他與一名同^茶客因皇后大道西搭起話來,更相約重遊舊地。文章記錄二人對皇后大道西的點滴記憶,如在上環大笪地舉行的升旗禮、光顧過幾次的理髮店、小時看粵劇大戲的高陞戲院等。可惜面目全非,茶友居住的地方早已改建,就如他在文末寫道,「也許在不久的將來,皇后大道,無論中、西、東,都可能消失,由人民或解放所替代。想及這些,我們不禁黯然,良久不能語」。
余婉蘭:不能和歷史切割
有段日子,余婉蘭(圖c)常往尖沙嘴彌敦道一帶看百年榕樹,旁邊總坐虒伔v的露宿者,或正在歇息的清潔工。後來該區成為港島以外的遊行示威聚點,彌敦道更是被堵塞的主幹道。她忘記何時看到一段新聞,提及九龍公園地下將挖空作地下購物城,動土斷根,連接西九高鐵模糊地帶。她直覺這條街道非要走進另一種變遷,並看見香港充滿茼U種慢死的意象。有了題材,余婉蘭便把彌敦道上各種情景、人和鳥、夢境和異象、地面和地底等串連。其小說〈月亮破裂〉有段就謂,「當天英女王匆匆經過幾十秒,彌敦道兩排的榕樹自此就從地面,跑到上一米高的花槽生長」。她認為書寫街道不可能和處身此地的歷史切割,為了寫彌敦道,她翻查歷史書,了解街道的前世今生,也藉以一窺此城的謎題。
周漢輝:看見被遺棄的一群
周漢輝(圖d)居於屯門,常經河傍街,一次在颱風下走過河傍街的經歷教他印象深刻,促使他以此作為題材。他一直喜歡寫詩,認為新詩的精煉與尖銳感覺特別吸引。寫作過程令他更留意屯門美沙酮診所一帶的隱君子生態,他在新詩〈幸福與詛咒——致屯門河傍街〉寫道「海洛英與美沙酮同在附近/他不管黑暗昂貴光明價廉」,這群「鄰居」被時間與社會遺棄,默默在繁囂的屯門新墟市面邊陲與市井庶民共存。他希望海外如台灣讀者也能藉《我》一書接觸璀璨的香港,「香港文學的多變跟城市相映成輝,在書中可見香港生活的眾生相,有急有緩,有美好有厭惡」。
文:吳穎敏
圖:資料圖片、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4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