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討厭鹹魚。
陽光灼熱，不像面前膽小的漁夫，把渾身包得嚴實，我反倒躺在地板，感受身體裏的水分一點一點的被抽乾，汗水滾落地上，一眨眼，就蒸發在空中，從未存在過似的。啊，對了，我現在不會眨眼了呢，因為……
我是一條鹹魚。
看，整個碼頭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們，動也不動地忍受太陽的暴曬，不再如以往般，在深邃涼快的海洋裏自由舞動。我想不起我是怎麼變成一條鹹魚的，大概一覺醒來，即便大海就在眼前，卻再也回不去。
我討厭當鹹魚。
隔壁一條老鰽白應該被曬了不少時日，原來晶瑩的肌肉變得乾硬，魚身僵硬筆挺。「孩子啊，夢想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種奢侈品，別貪，別貪。」他忽然感慨的開口說。老鰽白的眼睛早被鹽粉醃瞎了，沒有焦點，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絕望透進我的靈魂裏。連半滴眼淚也擠不出來的鹹魚做夢有用嗎？
我討厭當鹹魚。
一條稍遠處的馬友魚吸引了我的視線。他才被醃泡不久，身形像夜空裏佇立空中的半月牙，鱗片閃爍着奪目的銀光。他直勾勾的望着海浪出神，重複的叨念「大海」和「我的夢想」，渴望回歸那片湛藍的眼神，使我黯然神傷。完全不作夢，連鹹魚也不配當吧？
我討厭當鹹魚。
一轉眸，停泊在岸邊的一艘漁船上，幾個鬧成一團的小人類吸引了我的注意。他們笑得無憂無慮，聊着「你們的夢想是什麼呀？」，他們爭先恐後的嚷出「警察！」「醫生！」「老師！」……一個看起來年長些許的小人類揚首：「哼！小孩子。這麼遠大，你們做得到嗎？」儘管被撥了冷水，他們仍舊好不快樂的笑着。
不過這顆魚雷狠狠地砸進我的心裏。鹹魚不能自由擺動、嬉戲於浪花叢中，可是能做到的也不少啊！
我能成為碼頭上一道亮眼的風景，我能暢泳在雪白柔軟的米粒間，我能成為餐桌上的一點美味。
未必要對生活毫無希望，夢想也未必要特別偉大，編織那個適合你的夢就足夠了，向正確的方向游去，夢想終就不會再只是個夢而已。
我討厭……當不了解鹹魚的鹹魚。
【文章經編輯修改】
■短評
故事有趣，鹹魚已無生命，也「不能自由擺動」，但同學把它寫得甚是生動：「感受身體裏的水分一點一點的被抽乾」、「直勾勾的望着海浪出神」，加上鹹魚的夢想：「回歸那片湛藍的眼神」，就顯得靜中帶動了。文章的立意也很清晰，「我討厭當鹹魚」一句反覆出現，重申主題，但在重複中也有變化，末句意念一轉，道出世人對鹹魚的誤解，似乎還回應了周星馳在電影裏的名言：「人沒有夢想，跟一條鹹魚有什麼分別」，誰說鹹魚沒有夢想？夢想是由自己界定的，「成為碼頭上一道亮眼的風景」、「暢泳在雪白柔軟的米粒間」、「成為餐桌上的一點美味」，想像新鮮，叫人驚奇。
■啟導站
作文前的工夫
寫作需要想像力，讀罷〈我討厭鹹魚〉一文，可見伍同學的想像力多豐富，不過寫作也需要常識，情節要合乎情理，尤其是今期投稿的故事，從生活出發，而不是發生在幻想主導的架空世界裏。鹹魚有生命，是想像的成果，也是全文的亮點，不過眨眼等細節，便處理得不是太好了。
寫作要常識 情節要合理
這是怎麼說呢？文中有這樣的描述：「汗水滾落地上，一眨眼，就蒸發在空中，從未存在過似的。啊，對了，我現在不會眨眼了呢」，用這個轉折帶出鹹魚的身分，我覺得挺有趣的，但問題是原來魚沒有眼瞼，不能眨眼，故此不單是鹹魚，就是活生生的魚也不可能眨眼。寫一個題材，得先對該題材有認識，若不熟悉，便要蒐集資料、仔細研究，這個過程有時是乏味的，但卻能使作品更紮實，避免犯駁的毛病。伍同學知道鹹魚是由不同的魚製成，有老鰽白、有馬友魚，其實很不錯了，如果能寫出製鹹魚的方法和過程，便更是理想。
但是我們也不能堆砌資料，不然便變成說明文了。魚的種類、製法是否也能跟追尋夢想這個主題扣連呢？例如用醃製過程來明示暗示追夢的過程、失去水分等同失去鬥志等等。不會眨眼的魚，是不是不會打盹、偷懶的追夢者？還是緊盯目標，目不轉睛？可見發揮的空間還多着呢。
下次作文前，試試做些事前工夫，說不定能找到更多寫作素材和靈感，也能使文章更紮實。考試作文自然不能這樣做了，唯有靠平日的積累。
■文評人
可洛，原名梁偉洛，公開大學兼職講師和寫作班導師。近作包括《女媧之門》科幻系列、《好作文，這樣寫！》等。
Facebook專頁：facebook.com/sleepylok
圖：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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