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印尼「九三零」排華慘劇，估計五十萬人遇害，前總統蘇哈圖角色關鍵。今年在印尼峇厘島舉行的烏布文學節原本計劃發起紀念「九三零事件」五十週年的活動，卻受到當局的警告，被迫取消。

程家弘

時逢印尼一九六五年「九三零事件」五十週年，今年十月二十八日至十一月一日在印尼峇厘島舉行的東南亞地區最大的文學活動《烏布作家與讀者交流節》原本計劃發起多場紀念活動，但卻蒙上陰影。主辦方受到來自印尼當局的警告後，被迫取消紀念活動。文學節有五場紀念活動，包括研討會、新書發表會以及影片放映會被撤銷。其中描述當年大屠殺、贏得諸多國際獎項的紀錄片《沉默之像》也被迫取消。 這起事件可以說明印尼雖然已經實行民主化，但是當局仍未能坦然面對一九六五年「九三零事件」。

「九三零事件」是指一九六五年九月三十日晚間或者十月一日凌晨在印尼發生的事變，由印尼總統衛隊隊長溫東中校率領的來自總統衛隊、中爪哇和東爪哇士兵組成的小分隊，兵分七路，前往雅加達七名將領的住所進行逮捕或者直接殺害。七名將領當中，兩名軍銜最高的將領分別為雅尼和納蘇蒂安。軍事行動成功逮捕並且殺害了六名將領，而納蘇蒂安成功逃脫。十月一日早晨七點，溫東透過印尼廣播電台宣布他所執行的「九三零運動」是陸軍內部組織，目的是為了保護時任印尼總統蘇加諾。被逮捕和殺害的將領被認為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支持的「將領委員會」成員，企圖於印尼十月五日建軍日當天對蘇加諾發動政變。溫東所採取的先發制人軍事行動是為了阻止這批將領可能發動的政變。行動部隊也已經佔領總統府和獨立紀念碑廣場周圍一些地區。廣播電台發布的同時，由蘇哈圖中將率領並且駐紮在獨立紀念碑廣場東邊的戰略後備部隊開始驅散溫東所率領的部隊。該行動不到一天就宣告結束，蘇哈圖迅速控制局面。

接下來數天，蘇哈圖宣稱在雅加達郊外一個地方叫做「鱷魚洞」發現了被殺害的數名將領屍體並且通過他控制的媒體渲染鱷魚洞作為印尼共產黨的行動指揮中心，指控印尼共產黨發動政變，鼓動各地區的穆斯林拿起武器血洗印尼共產黨及其隸屬組織。從一九六五年十月開始大約半年時間�堛漱浀@排華大屠殺估計殺害了至少五十萬名被懷疑是共產黨員或者左派人士。美國中央情報局對此描述為：「二十世紀最慘的大屠殺之一」。關於「九三零事件」的真相迄今為止仍是個謎，也有諸多版本，而蘇哈圖所推廣的「九三零印尼共產黨政變」只是其中之一。這版本的主要依據是被殺害的將領都被發現在離印尼共產黨所屬土地附近的鱷魚洞。蘇哈圖也資助電影製作並且規定印尼學生觀看根據他的版本所拍攝的「九三零印共政變」影片。蘇哈圖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之下也指控中國牽涉其中。

九三零事件多個版本

除了蘇哈圖政權的版本，其他版本還有蘇加諾政府�媥嵽羺そ`理及印尼情報局局長的蘇班特里約所述：蘇哈圖才是「九三零事件」的主謀，他著作《我的證詞》被蘇哈圖禁止發售，而他本人被蘇哈圖關押長達數十年。還有美國康奈爾大學印尼權威專家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 )所述：「九三零事件」是陸軍內部衝突所導致，而蘇哈圖是該事件最主要嫌疑人。軍事行動的兩名靈魂人物溫東和拉蒂夫中校是蘇哈圖擔任中爪哇軍區司令期間的舊部，而蘇哈圖並並沒有在「九三零」逮捕名單當中。蘇哈圖被懷疑早就知道該行動會發生但是並未採取任何措施保護其上司雅尼和納蘇蒂安。兩名上司被「掃清」之後，蘇哈圖成為實際掌握軍權的人，成功奪權。安德森因為與蘇哈圖唱反調而被蘇哈圖列入黑名單，數十年�堻Q禁止訪問印尼。同樣不同意蘇哈圖的版本，加拿大歷史學家羅莎(John Rossa)的著作《大屠殺的藉口與蘇哈圖的政變》一書也被印尼當局列為禁書。

其他的版本還有如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參與、英國軍情六處的心理戰所導致以及印尼共產黨內部的嚴重不協調等等。而美國國務院曾經於二零零一年出版一本關於美國當年支持蘇哈圖的書，但該書還沒有上架前卻已經被中央情報局阻止發售，美國仍試圖掩蓋「九三零事件」的真相。加拿大歷史學家羅莎也指出一些作者如美國前中情局分析師以及歐洲右翼記者試圖把中國跟「九三零事件」牽連在一起，是可恥和不負責任的行為。這些都足以說明，該事件不但難以理清，迄今為止仍然有人試圖誤導大�慼C

關於「九三零事件」的各種版本都有不足，而且大部分當事人都已經去世，該事件仍是個懸案。國際學術界和歷史學家的共識是把該事件稱之為「九三零事件」或者「九三零運動」而不完全採信蘇哈圖的版本，因為蘇哈圖是該懸案的嫌疑人之一。但是「九三零事件」之後發生的事則是確定的。

步步為營的奪權行為

該事件發生之後到蘇哈圖正式掌權成為印尼總統是蘇哈圖步步為營的奪權行為。原因有四：一、當一九六五年十月一日蘇加諾獲知軍隊高層已被殺害之後，決定委任普拉諾托中將擔任陸軍代理部長兼司令，但是蘇哈圖阻止普拉諾托直接面見蘇加諾接受命令，企圖削弱蘇加諾對軍隊的控制。二、蘇哈圖在沒有實質證據證明印尼共產黨發動政變以及還沒有得到蘇加諾的命令之下，對印尼左派和華人展開大屠殺，重創蘇加諾執政的群�摯臕式C三、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一日，蘇哈圖使用武力逼迫蘇加諾簽署已經備好的「三一一總統令」，內容是蘇加諾命令蘇哈圖採取一切手段恢復社會秩序，而實際上是一種權力移交的文件。四、蘇哈圖正式掌權後，對蘇加諾實施軟禁，直到蘇加諾病死。這四件事足以說明蘇哈圖公然違抗上級命令以及對蘇加諾進行架空和威脅，甚至是暴力奪權。不論誰是「九三零事件」的真正主謀，蘇哈圖無疑是該事件發生之後最直接受益人和最大贏家，獲印尼最高權力。

蘇哈圖執政期間實施了全世界最嚴厲的反共排華政策，下令禁止任何中華文化象徵在公�撲鶡X出現、關閉華文學校和華文媒體以及解散華人社團等，而印尼各地發生規模不等的血腥排華騷亂，甚至發生了滅絕人性的針對華人婦女的集體姦殺案。數十萬計被懷疑是印尼共產黨黨員及其隸屬組織成員被殺害，還有部分被流放到偏遠島嶼，獲得釋放的人在身份證上印有「前政治犯」記號等。從蘇哈圖時期禁止異議學者入境、今年成立的原住民黨獲得部分軍官支持，到烏布文學節的部分活動被撤銷等，都顯示印尼國內的反共排華勢力依然存在。蘇哈圖雖然早已下台，但是其擁護者仍採信蘇哈圖版本並且誤導大�慼A把「九三零事件」懸案定為「共產黨政變」。

這些蘇哈圖支持者在印尼民主化浪潮下逐漸被邊緣化，但仍極力爭取更大的政治活動空間，試圖激化印尼原住民與華人之間的緊張關係、散播對中國的仇恨以及破壞印尼跟中國的關係。倘若這股勢力能獲得共鳴，不排除印尼反華勢力會捲土重來，重新掌握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