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古語有云「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南宋《五燈會元》載雲蓋繼鵬禪師的話)說的是朋友易得，知己難求的道理。知己難求固然叫人徒嘆奈何，可是知己一旦得而復失，或許就更叫人唏噓傷感。就像古代的伯牙，他每次彈琴，或志在高山，或意在流水，其知音鍾子期皆能心領神會。後來，鍾子期身亡，伯牙就裂琴絕絃，終身不再彈琴了。今日選讀的故事中，無論是匠石，還是莊子，何嘗不是與伯牙有同樣的感慨？
莊子(1)送葬，過惠子(2)之墓，顧謂從者曰：「郢(3)人堊漫(4)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5)斲(6)之。匠石運斤成風(7)，聽(8)而斲之，盡堊(9)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10)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11)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12)死久矣。』自夫子(13)之死也，吾无(14)以為質矣，吾无與言之矣。」
《莊子•徐无鬼》
【註釋】
(1)莊子：名周，戰國時宋國蒙人，為道家宗師，主張天道自然無為、萬物齊一等思想。
(2)惠子：即惠施。戰國時宋國人，為名家(先秦時期討論事物的「名」、「實」關係等問題的哲學學派)的代表人物。
(3)郢：楚國都城，在今湖北江陵縣紀南城。〔粵〕音陽上聲(jing)。
(4)堊漫：堊，白色泥土，可用來塗抹牆壁。〔粵〕音讀惡人的惡。漫，塗抹。
(5)匠石：名叫「石」的工匠。
(6)斲：砍、削，〔粵〕音雀或啄。
(7)運斤成風：謂匠石揮動斧頭，呼呼作響，恍如疾風，形容速度飛快。斤，即錛子，與斧頭相似而較為細小的砍木工具。錛，〔粵〕音奔。
(8)聽：聽任、任由。
(9)盡堊：有些版本作「堊盡」(詳參王叔岷《莊子校詮》)，指鼻尖上的白泥盡除。
(10)宋元君：即宋元公，名佐。
(11)則：固然。
(12)質：箭靶，這裏指施展砍削技術的對象，即郢人。
(13)夫子：指上文的惠子。
(14)无：即「無」。
語譯填充：
莊子為朋友送葬，經過惠施的墳墓，他(a)_____對(b)_____說：「有一個郢人用白泥塗抹牆壁時，不小心塗抹了點到鼻尖上，(薄)如蒼蠅的翅膀，他叫匠石把它削去。匠石(c)_____斧頭，神速如風，任由它砍削白泥，白泥全被削走而鼻子毫無損傷，郢人站着而(d)_____。宋元君聽聞此事，就(e)_____匠石，說：『你試試為我砍削白泥吧。』匠石說：『我固然曾經能砍削白泥，只是我施技的對象已死去很久了。』自從惠施死後，我已沒有論辯的對象了，我沒有了一起談論的人了。」
【學習要點】
雖然
有些詞或詞組，雖然古今皆用，但語義或用法並不相同。例如，現代漢語的「雖然」是連詞，通常和「但是」搭配使用，相當於「縱然」、「即使」。這個用法，古代只用「雖」表達，不用「雖然」。在文言中，「雖然」是「即使如此」之意，也就是說「雖=即使、雖然」、「然=如此」，本文的「雖然」就是這個意思。這樣的例子還有：
(1)既然=已經如此：孫卿(即荀子)之言(話)既然，又因(沿襲)俗說而論之。(《漢書•刑法志》)
(2)誠然=確實如此：咸丘蒙問曰：「〔……〕孔子曰：『於斯(此)時也，天下殆(危殆)哉，岌岌(危急的樣子)乎！』不識此語誠然乎哉(不知此語是否實確實如此)？」(《孟子•萬章上》)
(3)固然=本來如此：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世事本來如此)。(《史記•孟嘗君列傳》)
【知多點】
《世說新語•傷逝》也記載了一篇慨嘆痛失知己的故事：
支道林(支循，字道林，東晉僧人)喪(死。用法同「喪妻」之「喪」)法虔(東晉僧人，與支道林同學)之後，精神霣喪(頹喪。「霣」〔粵〕音允。)，風味轉墜(風采漸減)。常謂人曰：「昔匠石廢(廢棄)斤於郢人，牙生(伯牙。「生」為對讀書人的尊稱)輟絃(謂不再彈琴。「輟」，停止)於鍾子(鍾子期)，推己外求(由自己的感受推想別人)，良(果然)不虛(假)也！冥契(默契。這裏指有默契的人，即知己、知音)既逝，發言莫賞(無人鑒賞)，中心蘊結(心中鬱結)，余其(將)亡矣！」卻後(過後)一年，支遂殞(死)。
【實戰篇】
1. 試判斷以下陳述：
A) 郢人把他的鼻尖塗抹成蒼蠅翅膀的模樣。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B) 匠石揮動斧頭，以產生風來吹走鼻尖上的白泥。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2. 莊子借匠石運斤削堊的故事，表達了什麼情感？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 羅奇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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