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乜物物：不是只有一種天空——金寶英〈地球的天空繁星閃閃〉
【明報專訊】每人總有些秘密，可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為人知的癖好、不那麼正常的邪惡念頭，覺得即使跟別人分享也不會被理解。但宇宙這麼大，當我們遙望天空繁星閃閃，可能在某個星球也誕生了某個與自己很相似的人，會懂得你的白日夢，更懂得你的困境與悲喜。
永晝星球的「絕症患者」
小說家金寶英出生於1975年，被譽為韓國科幻小說先驅，短篇小說集《物種源始》在2024年出版繁體中文版，〈地球的天空繁星閃閃〉收錄其中。小說以書信體的形式敘事，由姊姊寫信給弟弟，交代她的近况。讀者漸漸從中知道，原來姊姊患上了一種「特殊猝睡症」，患者每天會規律並定時昏睡6至8小時，其間沒有任何知覺和記憶，因此被視為可怕的疾病。除了在昏迷期間無力保護自己，在學業上也會落後他人，所以姊姊就被送到一座荒島上居住。
姊姊也提到「特殊猝睡症患者的壽命的確很短。我也確實比別人更容易疲累、精神敏感和判斷力下降」。除了身體的狀况外，姊姊還有一點與眾不同：她享受黑暗。但在這個只有白晝的星球上，則顯得殊異，她開始分享自己如何在島上搭建陰暗的空間，像洞穴一般於昏睡時躲進去。於是讀者開始發現，原來他們身處於一個永晝星球，這裏與地球相距5.6萬光年。
姊姊跟弟弟談起一個科學界未解的謎團，科學家曾收到無數來自宇宙的電波，唯一能成功解讀的就是那句：「地球的天空繁星閃閃」。這句說話對永晝星球的人們而言，難以理解，在多年的推測假說中學者才得出結論：「這時我們才恍然大悟：地球的天空是黑暗的。我們早已習慣了閃耀的天空，所以把這看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在信件的最後，姊姊看着恆久光亮的天空，想像在地球的晚上遙望星空，想像自己特殊猝睡症和對黑暗的喜愛，在另一個星球中只是人們的日常。
反轉科幻設定 重新思考正常異常
〈地球的天空繁星閃閃〉情節和敘事簡單，科幻處境也不複雜，卻是十分動人的精彩小說。當我們跟隨敘事者的聲音，了解「特殊猝睡症」時，也會先入為主地認為那是一種不幸的疾病，直至中後段才發現，這只是人類的生存常態。然而在我們這個晝夜交替、天空繁星閃閃的地球，當大部分人都能規律睡眠，失睡則是一種異常症狀，毋須睡眠的「弟弟」如果活在地球，也是一個「絕症患者」。金寶英以這樣對照和反轉的科幻設定，讓我們重新思考正常與異常，在主流以外的行為和認知，不必視作怪異，也隱喻現實世界的教育議題：孩子總是被劃一的標準定義成功。
科幻故事展示一個充滿變數、無比絢麗的宇宙，其中的動人所在，就是寬闊的世界帶來無數可能，我們在一個地方不能被理解，也總有別的群體能包容自己的獨特。當我們能理解這點，在接納自己的同時也能接納別人，像小說結尾，姊姊藉着分享自己想像中的地球，期待弟弟不用掛心她，不必希望自己康復(儘管是好意)，因為這樣才意味着真正地理解和接納差異：
夜幕降臨後，地球人會很自然地走進各自的房間，度過失去意識的時間。沒有人會嘲笑他們，更不會抓着他們說「你會好起來的。」父母也不會流着眼淚搖醒昏睡的孩子，孩子也不會與猝睡症鬥爭，感到羞愧難當。所有人都不會把這種現象看成疾病去治療。夜幕降臨、星光閃耀時，大家會互相問候說「暈個好夢」。隔天一早醒來還會互相問候，「昨晚是否暈得舒服？」那裏的人們不受任何妨礙，就像在做很自然的事情一樣，幸福地「睡覺」……睡覺是我創造的用語，因為我覺得需要一個不那麼消極的詞彙。
■韓祺疇 - 嶺南大學中文系、台灣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藝術碩士(M.F.A)畢業，出版詩集《誤認晨曦》、小說《虛風構雨》
文：韓祺疇
圖：Khaneeros@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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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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