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成（sing4）語（jyu5）
【明報專訊】看罷台灣Netflix收視冠軍劇《正港分局》，不禁質疑編導及觀眾的腦子：不說犯案動機多荒謬(看慣柯南也不覺奇了)，單表劇中核心的成語錯別字，已令人一頭霧水——大熱劇大抵是社會寫照，看到這般過猶不及的「認字特警」，難免膽戰心驚。
相通
前述所指的，是劇集高潮在警方特意把「殺一儆百」錯寫成「殺一警百」挑釁真兇，但這個「錯寫」本身並沒錯。本屬同源的儆、警，從《說文解字》到《康熙字典》都同義，《書．大禹謨》「降水儆予」於《孟子》便寫成「洚水警余」，一直互通。本來成語用對用錯的關鍵，應視乎言之成理與約定俗成，以相類字詞替換十分常見，畢竟很多成語原本都不是現今寫法。「膽顫心驚」佛經本作「膽戰心驚」，「面紅耳赤」取自《朱子語類》「頭紅面赤」，「殺一儆百」最初版本則是《漢書．尹翁歸傳》「以一警百」。
誤解
疫後逐漸復常，各行業紛謂「慘淡經營」，看來很合理——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詔謂將軍拂絹素，意匠慘澹經營中。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曹霸絞盡腦汁構圖，畫出龍騰般的馬，令歷代馬畫皆失色——「慘澹經營」意為戮力籌謀，看來商家是深明百廢待舉之况故有此謂，而非放負地怨天尤人。至於有部分店家說生意「差強人意」——你以為是差劣之意？《後漢書》原典是名將吳漢於敗仗中仍軍容整齊，光武帝歎謂尚算滿意——商家意思是湊合着能營生吧？
逆反
《莊子》有這樣一則寓言：有天泉水乾涸，魚被迫身處陸地，唯有互相吐水哈氣求存。這個「相濡以沫」典故，說的是死到臨頭的慘况，原意是導人超脫於困境之外(相忘於江湖)，消弭生死、榮辱這些人文上的對等關係回歸自然，後世則多用以形容關係融洽，反而汲汲於人為關係。這類後世的逆反也出現在孔子身上，他以「愚不可及」讚揚甯武子於國昏時裝傻功力舉世無雙，現在卻用來形容真愚；他認為「三思而後行」是過慮理應「再思」已夠，後世卻以「三思而行」為褒義。
改造
約定俗成的威力，最佳體現於已與原典無關的成語。《莊子》另一則故事，東郭子問「道」在何方，莊子說無處不在，在螻蟻、雜草、磚瓦、屎尿，被對方嫌愈舉愈低下，莊子反謂「每下愈况」，愈低下才愈反映實質。到了宋代，不僅詩話《苕溪漁隱叢話》、筆記《容齋隨筆》出現「每况愈下」，意思望文生義地變成愈來愈差，辭典《埤雅》更有「每况愈上」，已完全脫離原意。而莘莘學子最熟悉的，應是從會考到文憑試皆是範文的〈醉翁亭記〉的「水落石出」，景物描寫被後世借用成真相大白。
葉雨舟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正港分局》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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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3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