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直擊：愛情詩的多重宇宙
【明報專訊】愛情是什麼？是浪漫、是羞澀、是佔有、是放手？不論有沒有戀愛對象，總會在情歌中一探各種愛情的主題，引用歌詞寄意更是常事吧。除了浪漫邂逅，愛情還有很多面向。任職中學化學科教師的詩人阮文略，日前應家計會邀請，主講「關係教育×詩詞寫作︰愛情詩的多重宇宙」，從世界各地著名的情詩入手，兼談什麼是詩意及意象，希望跳出課程的框架，「可以試多些不同方法學習知識，不一定如平日書本所教怎樣寫一篇文或讀一首詩，還有其他方法學習閱讀和寫作」，他同時以不同詩作，帶未入情場的學生藉文字經歷愛情各個教人刻骨銘心的時刻。
緣分
戀愛中的人總相信遇見對方是緣分，為何千萬人裏，經常跟我搭同一班車、上同一補習班的是他/她？阮文略說波蘭詩人辛波絲卡(Wis?awa Szymborska，1923-2012)的詩作〈一見鍾情〉既寫愛情亦寫命運，更是台灣繪本作家幾米《向左走．向右走》(1999年)的靈感來源。詩中寫下許多交會的時刻，好像緣分早就牽引着二人。可是，不論上學途中還是鬧市穿梭，碰到的人那麼多，可不會每個都「一見鍾情」吧？
//他們兩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倆交會。
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
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既然從未見過面，所以他們確定
彼此並無任何瓜葛。
但是聽聽自街道、樓梯、走廊傳出的話語——
他倆或許擦肩而過一百萬次了吧？
我想問他們
是否記不得了——
在旋轉門
面對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說出的「對不起」？
或者在聽筒截獲的唐突的「打錯了」？
然而我早知他們的答案。
是的，他們記不得了。
……
每個開始
畢竟都只是續篇，
而充滿情節的書本
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
——辛波絲卡〈一見鍾情〉
佔有慾
佔有慾也是談論愛情的常見題材，簡單一句「我是你的」，可以是浪漫，也可以是佔有慾的表現。除了應該「佔有」伴侶多少時間、應否跟異性單獨相處的討論，佔有慾還可以怎寫？阮文略舉希臘詩人卡瓦菲斯(C.P.Cavafy，1863-1933)的〈回來吧〉，詩歌寫出「詩人熱切希望某人回到身邊」，可以是苦戀、或被背叛後仍無法放棄的心境。卡瓦菲斯將佔有融入感官之中，在血液和肌膚之間流淌，又為你帶來怎樣的聯想？
//經常回來並佔有我吧，
我所熱愛的感官，經常回來並佔有我——
當肉體的記憶復蘇
而一種古老的渴望貫穿血液，
當嘴唇和肌膚想起
而雙手彷彿感到又在觸摸
經常回來吧，在夜裏佔有我，
當嘴唇和肌膚想起……//
——卡瓦菲斯〈回來吧〉
付出與得到
溫習過是否就必然會考得好成績？付出與得到的比較，經常在我們腦海中。阮文略說「在戀愛中不會知道誰付出得較多」，偏偏有時會出現比較付出與得到的想法。他說詩作〈愛得更多的那人〉最著名就是「如果愛意不能等同/讓我成為那個愛得更多的人」一句，這如今看似很「老套」的說法，於英裔美國詩人奧登(Wystan Hugh Auden，1907-1973)的年代，是話題特別之作。
//仰望繁星，我十分清楚，
為了它們關心的事，我可以下地獄，
但冷漠在地球上是無足輕重的
我們需要擔心與其他生物有關的事。
我們應該怎樣去愛繁星
若它們以我們無以回報的激情燃燒着？
如果愛意不能等同，
讓我成為那個愛得更多的人。//
——奧登〈愛得更多的那人〉
失戀
愛情有開始，或許也有終結的一日，即使有「回復單身都不覺荒涼」的準備，也難免有緬懷感嘆的時候。阮文略說〈我曾經愛過你〉詩眼為「過」字，這首創作於1829年的作品寫法較舊，是俄國詩人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1799-1837)被愛人的父親拒絕其婚約後之作。他不但寫曾經擁有過的感情如何深刻，詩末還要「讚」一下自己愛人的方式，卻沒有半點怨言，是俄羅斯傳誦甚廣的「失戀詩」。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普希金〈我曾經愛過你〉
平淡的愛情
美國心理學家羅伯特．史坦伯格(Robert Jeffrey Sternberg，1949-)的「愛情三角論」指出，愛情由親密、激情和承諾組成，3種元素組成不同類型的愛情，如只有親密和承諾的友伴式愛情，只有親密和激情的浪漫式愛情，擁有3種元素的可算是完美愛情。阮文略說辛波絲卡的〈結婚紀念日〉(或〈金婚紀念日〉)寫出愛情的另一種面向，是平淡如水的狀態、枯燥的生活，即使在紀念的日子，也過得像平日一樣，沒有華美的慶典，二人只坐於窗邊看鴿子。
//這兩人誰被複製了，誰消失了？
誰用兩種笑容微笑？
誰的聲音替兩個聲音發言？
誰為兩個頭點頭同意？
誰的手勢把茶匙舉向唇邊？
誰剝下另一個人的皮？
誰依然活着，誰已然逝去
糾結於誰的掌紋中？
漸漸的，凝望有了攣生兄弟。
熟稔是最好的母親——
不偏袒任何一個孩子，
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在金婚紀念日，這個莊嚴的日子，
他們兩人看到一隻鴿子飛到窗口歇腳。//
——辛波絲卡〈結婚紀念日〉
創作要有自己的style
如雷為什麼「貫耳」？歸心為何「似箭」？阮文略說詩珍貴的地方，是新的意象，用常見的事物「把『能指』和『所指』的聯繫打破」，變出新的情感和關係，帶出更深層的意思，才能產生「詩意」。他引用語言學「能指」(signfier，字詞或符號等載體)和「所指」(signfied，事物或意象等背後意義)的概念，如以蘋果批象徵愛人，是本地男子組合MIRROR成員呂爵安歌曲《My Apple Pie》的用法，以其象徵情侶間溫馨浪漫，以及苦澀與共的承諾。能指與所指也受地域與時間限制，不同時空或有不同解讀，如交通燈上的紅燈在香港表示停車，象徵危險；在台灣，紅燈配合其他路燈標示，可表示向左或右轉，台灣讀者讀到「紅燈」時可能就不會聯想到暫停的意思。
阮文略說：「在日常生活中，不會沒有感受，只看你會不會把它變成什麼東西」，而表達形式可以是片言隻語，可以是長篇大論。他說創作可以是在社交媒體發個帖子，「影一下月亮」，表達情感時嘗試不直接寫「快樂」、「傷心」，「將感受攤開晒就冇癮啦……要有自己的style(風格)」。愛情又是你出帖子的主題嗎？不論你愛追星、愛食物，嘗試建立自己的風格吧。
文：鄒靖儀
圖：李紹昌、法新社、網上圖片、家計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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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9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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