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此刻坐在你身旁的那個同學，十年後，你們還會是朋友嗎？二十年後，你們還會記起對方的名字嗎？

出來工作了一段時間，總會在某些平凡的日子，突然收到舊同學的來電，打亂了日常生活的節拍。這些信息，一般是關於籌劃舊同學聚會啦，或者參加結婚典禮啦。對方是熱烘烘的邀請，但我內心總是掙扎是否參加。沒有見面這麼多年，大家的生活都變了，走在不同的軌?上，再見面還可以說什麼？

感情要長時間培養　急不來

我不是要說一些負面的事情，時間能夠消磨感情，但我同時相信時間能夠增進感情。我愈來愈明白，真正的情感是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培養的，急不來。如果經不起考驗，就讓它過去算了。

在很多年之前，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安倍七重小姐。她很喜歡香港文化，好像還在香港中文大學學過幾個月廣東話。最初的時候，我記得，是我帶她到香港不同的地方逛逛，吃地道的食品。然後，當我到東京的時候，是她帶我到不同的居酒屋，認識日本文化的不同面貌。安倍有自己的生活秩序，她大概每年在香港電影節期間都會來看電影。她坐半夜的飛機，一早到香港便開始看電影，然後，又坐半夜的飛機回東京，一早到東京便回辦公室工作。在她這樣緊密而帶點瘋狂的行程中，我們總會吃一頓飯，這樣已經維持很多年了。

我早前到了東京，為的是放映劉以鬯紀錄片《1918》和也斯紀錄片《東西》。我下了飛機的第二天便馬上找她，我們一起吃飯，照舊談電影和書。看似又是一年一次的聚會模式，但這次在東京，我好像突然明白為何我們的友誼能夠維持下去，而且沒有在年月中褪色。

安倍是非典型的日本女性，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她穿裙子，從來沒有看過她化妝，總之，一切典型的日本女性打扮，你都不會在她身上看到。她當然跟大部分的日本人一樣，很有禮貌，但她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觀點，至少在我的面前。久而久之，我發現我認識的日本，已經不是明信片中的日本了，而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讓我希望不斷發掘下去的地方。

那晚，我們在居酒屋喝清酒，我感到我們之間的友誼是活?的，好像大家一起在跨欄的感覺。然而，我們同時又要面對一些在歲月中默默地流逝的友誼，無可奈何。大概成長就是這樣吧。

◆黃淑嫻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小說、散文、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第 25 屆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近作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阮智謙

攝影師、導演。曾獲鮮浪潮電影大獎。攝影作品包括《東西：也斯紀錄片》、《1918：劉以鬯紀錄片》等。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阮智謙

[語文同樂 第3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