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概念：港產漫畫家 「出手」救港漫
【明報專訊】《龍虎門》、《風雲》、《百分百感覺》……港產漫畫曾經是港人的集體回憶，卻因時代交替漸漸淡出公眾的視線，甚至開始塵封。在「夕陽行業」打滾18年，聽盡話當年如何風光的嗟嘆，港產兒童漫畫《森巴FAMILY》(《森巴》)的主筆姜智傑仍抱一絲希望，更自資出版獨立漫畫，只因他相信改變不是靠講，而是靠做的。
漫畫迷變漫畫家
在姜智傑成長的90年代，港漫未算衰落，但他自小就更喜歡日本漫畫。他憶述剛接觸日漫時，香港還未有正式獲授權出版日漫的出版社，「我是看『老翻』開始，有正版漫畫後我就買單行本來儲」。當年他非常沉迷《龍珠》，自言可用「瘋狂」形容，「漫畫書一定要儲，還買好多周邊如模型，成日去扭萬變卡，即是YES！卡那種」。
因為喜歡看漫畫，姜智傑會學畫裏面的人物，但僅限在筆記本自娛，從未想過當漫畫家。中學畢業後，他在工業學院修讀設計及插圖的課程，打算安分地做平面設計師時，卻碰上公司裁員。機緣巧合下他從廣告得悉正文社舉辦兒童漫畫比賽，「反正剛被人裁了，就想不如一試」。這一試，不止換來「佳作賞」一個，更換來正文社的合約一張。
1999年，姜智傑在正文社的漫畫雜誌《CO-CO！》執筆畫兒童漫畫，正式成為漫畫家。
由畫短篇到連載12年的《森巴》
入行初年，姜智傑多畫「試水溫」式的8至10頁短篇漫畫，旨在測試有沒有發展成長篇的潛力。畫過以街頭足球、魔法世界、紙飛機等為題的故事，反應算不過不失，但較長那篇也只連載了兩年。他難道沒失望？姜智傑聳肩說：「那時年輕，覺得沒所謂，完了一篇都可以再畫另一篇，不停地嘗試。」
嘗試，令姜智傑遇上機會。「有次打算試畫一部沒對白的短篇，就想到以原始世界、野人做背景，那時未有語言嘛」。這個忽發奇想的野人故事竟然大受歡迎，更為他帶來連載長篇的機會。故事經改編後在2005年9月推出第一話，至今連載12年，那就是他的成名作《森巴》。
娛樂路線vs.教育意義
《森巴》講述來自原始森林的野孩子森巴，某天莫名其妙地被當成包裹寄到城市人剛仔的家，剛仔從此背上照顧森巴的重任，兄弟倆每日上演搞笑鬧劇。身為作者，姜智傑笑道：「好無厘頭的！他們(剛仔和森巴)的真正關係是一個謎。」
《森巴》並非教化式的讀物，而是「單元式的瘋狂故事」，姜智傑亦說：「有些兒童書的主角要好乖，故事要有點教育意義，但我從娛樂角度出發，所以森巴的角色設定是曳，喜歡整蠱人」。這點他自己喜歡，但亦一度令他苦惱，「曾經想過畫這麼娛樂性的東西，除了賺錢還有沒有意義呢？」直至有次出席簽書會，一名媽媽興高采烈地來找他，說兒子早前因病入院，情緒非常低落，看了《森巴》才重拾歡顏，「看到她那種開心，覺得自己的漫畫都有用處」。
娛樂路線難以討好家長，姜智傑也坦言現在的父母緊張孩子，希望他們看有教育意義的書，故兒童漫畫愈來愈難經營。但他始終認為小朋友需要娛樂，「讀書不用讀足24小時，你畀1個鐘他玩吓、開心吓沒什麼所謂」。可惜社會催谷風氣不滅，已為人父的他感慨地說：「我想小朋友開心點。」
港漫「死」在商業主導題材窄
港漫衰落是不爭事實，姜智傑出道18年，眼見如今可以全職畫漫畫為生的只剩數十人，又要為銷量擔心，他苦笑道：「已無可再跌，(初入行與現在的銷量)你可以當是10同0.5的分別……如果跌到0.2，老闆沒錢賺要『摺書』，我都唔知點算！」而漫畫店和報攤逐一消失亦令港漫更無力回天，「大家好似忘記了這個興趣(看港漫)」。
姜智傑認為港漫走到今天的困局，原因之一是題材局限，「儲」不到龐大的讀者群，「大部分是武打書，只有喜歡看『打』的人會看，想看愛情、科幻、校園就沒選擇」。港漫把喜歡看非武打漫畫的讀者拱手相讓給日漫，他亦是其中之一，「《龍珠》、《聖鬥士星矢》、《亂馬1/2》……日漫多元化點，而且肯試新題材，圍棋都可以做主題，(在香港)叫你畫篇象棋，你會覺得冇可能(無人會看)啦」。
過於商業主導是造成這個困局的主因，姜智傑稱當年武打題材的港漫風靡一時，大家都一窩蜂去做，到熱潮漸退，又怕虧本不敢求變，「穩陣就繼續出下去，試新東西容易蝕錢，條數計唔掂就唔試」。結果因作繭自縛，漸漸拖垮整個行業，如今市面剩下的漫畫雜誌不足10本，「現在想看香港漫畫都不知道去哪找，想入行的人真的沒什麼機會」。
網絡時代 漫畫書風光不再
互聯網崛起，人的閱讀習慣改變，實體漫畫書亦步向式微。姜智傑回想，小時候看漫畫書的風氣甚濃，新一期書一出版，他就迫不及待買回學校跟同學一起看，「以前冇得上網看，就跟同學討論最新一集講到邊，本漫畫書更會在班上周圍傳」。現在只要開手機就可輕鬆一覽各種娛樂資訊，他唏噓地說：「人人都上網看免費的東西，書自然賣少了。」
不過危中亦有機，近年網絡畫家湧現，社交網絡出現許多以生活、時事為題的單格或兩格漫畫，姜智傑認為這是時代的趨勢，「這年代什麼都要快，香港人更加是，最好就不需要花時間去思考故事」。「食」到時效更是網絡漫畫脫穎而出的重點，「不停update，好似早排牛角『AA制』事件(一男一女為各自付款起爭執而動手)，看完(新聞)即刻畫一幅放上網」。但漫畫成書卻剛好相反，要設計人物、故事、世界觀，才繪畫、出版，需時甚長，鬥「update」是不可能的任務。
雖說網絡漫畫在香港更大勢，但姜智傑對實體漫畫書卻有着一份堅持，「鍾意囉！其實我想好多人是因為小時候看了很喜歡的漫畫書，有了情意結，長大後就想做番同一件事……我是這個原因」。
自資出版獨立漫畫 盼為港漫帶來一點改變
「港漫已死」的聲音不絕，姜智傑卻在2016年自掏腰包出版原創獨立漫畫書《Comic O》，還找來10多個願意義務幫忙的朋友，各畫一篇短篇漫畫收錄其中，當中有現役漫畫家或助理，還有不少漫畫界的新鮮人，甚至中學生，預計每半年出版一期，第二期已在5月面世，在漫畫店、部分獨立書局、動漫基地等地方發售。
為了《Comic O》，姜智傑出錢之餘更包辦成本計算、排版、印刷、發行，他自言是由零開始，「之前一直是出版社負責這些。而且平時是我拖人稿，現在要自己去收稿，領略返編輯的苦况！」獨立出版雖難，但勝在自由度大，題材風格沒掣肘，亦不需要遷就讀者口味，「不用猜想讀者喜不喜歡，只畫自己喜歡的東西」。
姜智傑說最初籌備《Comic O》是因為畫了兒童漫畫太久，想嘗試不一樣的東西，故本來打算整本書都由自己操刀，但結識了一班志同道合且非常有心的漫畫家後，就決定把計劃「做大」，結果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算成立了一個平台畀大家去畫，而且我們又幾大班人，好像凝聚到一股力量把香港漫畫帶畀更多人」。
說一句「港漫已死」很易，作出改變卻很難，姜智傑說不望賺錢，可以收支平衡已很滿足，只想《Comic O》能繼續做下去，為香港漫畫界帶來一點改變，「成日講點唔得、點衰落，其實已經好厭，不如真的做啲嘢」。
文：鄭秀賢
圖：鄭秀賢、網上圖片
[通通識 第45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