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精彩的舌劍唇槍並不限於現代，古文中也有不少機智逗趣的妙言妙語。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洪若震(圖)從先秦說起，讓你體會古人的言辭有多犀利！

春秋交戰 逃兵反諷對手

洪若震指出，先秦精彩的「舌戰」多為外交辭令，源於周代以來設「行人」一職專司外交事務。當時各國外交人員的出使對話會記錄下來，他們能言善道，反應亦快。士兵打仗的對話也有這特色，且看《左傳?宣公十二年》一例：

楚晉兩國交戰，「常勝軍」晉國敗戰，晉軍逃走時，楚軍竟助他們逃走而非趕盡殺絕。

晉軍：糟糕！戰車卡在坑中，走不了！

楚軍：先移走車前方的橫木便可以了。

晉軍：慘了，我們的馬匹不能前進！

楚軍：你們可以拔去旗幟、扔掉車轅前的橫木。

於是，晉軍成功逃脫，回頭向楚軍說：「我們的逃跑經驗可不如你們般豐富呢！」

伶人進諫 不犯龍顏

辯才了得自是不易，向在位者進諫更考驗智慧和膽量。漢代成書的《史記》，〈滑稽列傳〉記載的「舌戰」場面題材輕鬆，其中春秋時代愛馬如命的楚莊王，欲以高官規格厚葬肥死的愛馬，並下令進諫者死。伶人優孟如何不犯龍顏而諫之？

楚莊王：我心愛的馬死了，你們全都要為牠治喪，還要以梓木製的棺材葬之。

眾臣：萬萬不可！

楚莊王：膽敢反對的話，便犯死罪！

優孟：(大哭)楚乃堂堂大國，以大夫的規格葬之不夠呢，應行以君主的禮葬！

楚莊王：應怎辦呢？

優孟：應以玉為棺材、梓木套在外為槨，下葬時以其他珍貴木材護棺，徵集士兵挖墓穴，老弱者負責築墳，更要邀請齊趙兩國君出席葬禮……好讓諸侯知道大王你賤人貴馬。

楚莊王這才反省自己過失，後聽從優孟的建議，把死馬烹而食之，正如其他牲畜一樣。

■知多些

「滑稽」現今有幽默風趣之意，洪若震指出，「滑稽」本是一種酒器，用作倒酒，「後來就引伸為口若懸河、詞不窮竭的意思，滑應讀作『骨』」。

魏晉文人「吹水」成集

及至魏晉和唐宋，洪若震指出相關言辭文人色彩較重，而非只有政治上的對話。魏晉時，「文人平日愛『吹水』，因為政治黑暗，他們的智慧無處可用，便化為平日清談對話」。《世說新語》內的〈言語〉篇記載許多文人間、甚至「神童」的嘲誚之言，宋代成書的《太平廣記》亦有〈嘲誚〉之章。宋代以後，民間小說、戲曲興起，舌劍唇槍的場面以笑話集的形式出現，如明朝馮夢龍蒐集歷代民間笑話，寫成《古今譚概》(又名《古今笑史》)，當中有不少以姓名開玩笑的記載。

梁國有一戶姓楊的人家，他們的兒子9歲時已聰慧過人，其父友人孔君平到訪其家。父親不在，兒子便以楊梅款客。

孔君平：楊梅是你家的果實呢！

兒子：我可沒聽說過孔雀是你家的禽鳥。

──《世說新語?言語》

石曼卿乘馬車到報寧寺遊玩，馬匹突然失控，令他墮馬。

馭馬者：十分抱歉，我沒有控制好馬匹，令你墮馬。

石曼卿：幸好我是石學士，如果我是「瓦學士」，那不就粉身碎骨了！

──《古今譚概?雅浪部第二十六》

方千里與張更生為友人，曾以對方的姓名開玩笑。

方千里：古有劉更生，今有張更生，手持《金剛經》(佛教經典)，問你來世想胎生還是卵生？

張更生：古有馬千里，今有方千里，手持《刑法志》，問你想被放逐到三千里、二千里還是一千里外？

──《古今譚概?巧言部第二十八》

這些妙趣橫生的對話能夠流傳下來並非必然，如楚莊王本不想後世知道他賤人貴馬，故在處理馬匹後，曾命人「無令天下久聞也」，但不成功。想名留青史還是遺臭萬年？不妨多讀幾本書，學習舌劍唇槍的智慧。

文：鄒靖儀

圖：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24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