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因為銅鑼灣書店5名相關者失蹤的事件,大眾把矛頭指向禁書問題。這雖是臆測,但亦非全無道理:兩千年來崇尚思想齊一的中國,歷朝歷代都有禁書。
在現時社會氣候下,一說禁書,總不難聯想到嚴刑峻法。確實中國的書禁源流與此有關:由古代秦國商鞅變法中的「燔(焚燒)詩書而明法令」,到秦始皇統一後為遏制百家學說的「焚書」(非秦國的史書、非官方藏有的百家學說書籍皆焚),其意義都相同:強調以刑法治國,鞏固統治。或許正鑒於秦朝速亡,漢朝縱使同樣把思想定於一尊——獨尊儒術,亦未禁止諸家學說,才會有魏晉的玄風(推崇道家及易學)。
名為國安 不乏政治鬥爭
但若說禁書與嚴刑峻法有必然關係,倒不盡然:就算風氣開放的唐宋,也因國家安全而禁止私藏天文曆法、占卜讖緯及兵法書籍;宋朝亦因黨爭而屢屢禁珙F敵著作(蘇軾、朱熹也曾受害),書禁變成純粹政治工具。明清更把這種作用推至頂峰,不僅大量「誨淫誨盜」的小說戲曲如《西廂記》、《水滸傳》遭禁,更因大興文字獄而禁狺ㄓ痋u亂臣賊子」的著作,至此書禁已變成強調社會風氣及政治清洗作用的鞏固統治之策。也就是說,除了國家安全這個「大義名分」外,宋代以來書禁更集中於政治鬥爭,至今也留有如此烙印:現在一有書籍出版被干預,大眾聯想的多是政治而非國安。
野史瑣聞 文人自古看不起
值得一提的是,銅鑼灣書店賣的所謂「禁書」大體類似古代的野史,而野史是傳統士人看不起的類型,古代政權大多輕蔑而放任自流。野史是相對於政權認可的「正史」而言,主要指私下記錄或民間傳誦的佚事瑣聞,古代把這類著作歸類為「小說家」。《漢書.藝文志》說「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當中「不可觀」的一家就是「小說家」,因為它是村野狂夫之言,無助明白大道理,甚至古人更會以「小說家言」來代指無稽附會之說。因而野史大多只盛於民間,受士人重視者寥寥。至於士人信奉的當然是「正史」——除了大多是官方修訂而較嚴謹可靠,也因若要當官,讀的必須是政權認可的書。
正因野史荒誕不經,歷史上大力禁制野史的,也只有南宋(為保虛弱國體及主戰主和之爭)及清(為掩明清種種),究竟這類書是否如官方媒體所說損害和諧,實屬疑問;而且在明清的經驗下,禁書一直禁而不絕,更不用說資訊爆炸的現代。反倒若「越境執法」屬實才可怕——中國正走在回到專權社會的路上嗎?
■文化解碼
「正史」皆可信?
由於中國史學發軔於《春秋》(《漢書•藝文志》便把史書歸入「春秋」類),加之儒學長期處於主導地位,《春秋》的「微言大義」便成為史書,尤其「正史」的最重要標準,也是文人的普遍史學信念。那麼正史應該全都信實?問題是歷史的詮釋權在政權之手,尤其唐代起官方修纂前朝歷史成為慣性,隱諱當朝或醜化前朝變得稀鬆平常,如《宋史》、《遼史》、《元史》之疏陋早被詬病。就算是正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官修的《漢書》多為漢朝歌功頌德,《三國志》則多曲筆迴護,政治痕[顯而易見。
作者簡介: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