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例子庫：「狀元之家」出身的盧國沾：琢詞入曲寄古意 三千作品傳後世
【明報專訊】“夢如人生 試問誰能料 石頭他朝成翡翠”——《每當變幻時》歌詞
盧國沾(沾sir)其中一首經典名作《每當變幻時》，曾是著名詞人林夕初中時的中文學習「教材」。當時林夕的老師用此歌歌詞讓學生學習中文，其中「石頭他朝成翡翠」這句所運用的比喻，讓林夕印象深刻，認為沾sir以「石頭」、「翡翠」比喻人生際遇的好壞，想法前衛。
“情與義 值千金 刀山去 地獄去 有何憾”——《陸小鳳》歌詞
沾sir所填歌詞，多年來被評為用詞優美、語文水平甚高，他曾打趣說大家都以為他大學是主修中文：「我是畢業於中文大學聯合書院新聞系，坊間很多人認為盧國沾填詞了得，中文根底好，誤以為我來自中文系，這是想當然。」雖然他並非主修中文，但高超的語文運用技巧，卻其來有自。
沾sir來自狀元之家，這處的「狀元」非比喻，所指乃真正的清代狀元——他祖籍廣東省，祖父是清代知縣狀元，曾打算跟梁啟超推行變法，父親也是狀元。有趣的是，就連鄰居也是狀元，他曾在訪問中提及自己常與狀元鄰居往來，「和他聊天學知識」，鄰居教他成語、文學經典，他說因此「培養到我對中文很有興趣」。加上沾sir小時在鄉間由湘父學塾私塾老師康有為的弟子盧湘父傳授《三字經》、《千字文》等，早接觸古籍。祖輩「遺傳」兼且興趣培養，使得沾sir醞釀出深厚的語文根底。
■知多點
《三字經》與《千字文》
清代兒童啟蒙讀物，有「三百千千」——即《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及《千家詩》。《三字經》用字淺白，取材廣泛，從歷史典故、天文地理到人倫義理均含其中，形式以三字一組排列，小孩易於讀誦，如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簡易12字，便解釋了人出生本性善良，卻會因成長歷程不同而發展出各種性情的大道理。《千字文》則是由1000個不重複的漢字組成的文章，內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除可學道理，亦能學漢字。
“羨煞堂前燕 雙雙舞翩翩 相親相愛共纏綿”——《巫山盟》歌詞
1950年代，當時6歲的沾sir隨祖母來港生活，在伯父家寄居，「小時候的嗜好是讀報紙」。那時候，《明報》仍未面世，但坊間有什麼報紙他都會讀；大部分人13歲仍在跟朋友嬉鬧之際，他已經用筆名「沾夢」投稿到《青年周報》，少年時代早就與筆桿為伍。
沾sir從報章看到好些專欄文章，提及記者是有意義的工作，深受感動與影響，大學時選讀中大新聞系。「一日，有個中學同學問我：無綫有份工，要寫稿的，(對方指自己)我不懂寫作，你較適合，不如你試試。」就這樣，1968年他尚未大學畢業，便加入無綫電視，如其所願做「要寫東西的工作」，為《香港電視》訪問幕前幕後人員、撰寫電影簡介、為宣傳片寫旁白等；亦曾做策劃工作，為劇集如《民間傳奇》、奧運轉播節目等構思宣傳稿。他想過轉職廣告公司，惟獲周梁淑怡挽留，擔任創作主任，後來一度效力佳藝電視。
沾sir的寫作能力已獲同業好評，至1975年導演林德祿邀請他為無綫劇集《巫山盟》的主題曲填詞，對方問「有無膽寫歌詞」，沾sir爽快回答一句「好呀」，詞人生涯就此展開，一手包辦劇集主題曲《巫山盟》與插曲《田園春夢》。值得留意的是，前者的創作步驟特別，他順應唱片公司老闆的要求先作詞，後交顧嘉煇據詞譜曲。歌曲用語趨向傳統文言，如「煙消雲散如春夢/夢裏依稀淚濕襟前」、「睹物思人難回首/往事實堪憐」等，令樂壇吹起一陣古雅之風。
■知多點
堂前燕
歌詞用字充滿古意的《巫山盟》，當然有不少引用文學典故的部分。如「堂前燕」出自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烏衣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意謂曾經在興盛家宅屋簷下築巢的燕子，如今也紛紛飛到平民百姓的家中，比喻物是人非。
“先驅絕不理過去 從沒有絲毫怯懼 天天都爭取 目標雖遠 但它每日都讚許”——《夢想號黃包車》歌詞
有了第一首填詞作品，機會當然陸續有來。填詞工作接踵而至，有劇集主題曲，也有唱片公司委託，沾sir不少作品甫推出即風行，《猛龍特警隊》、《乘風破浪》、《小李飛刀》、《流星．蝴蝶．劍》、《前程錦繡》、《每當變幻時》等經典名曲，只要響起前奏，樂迷總能自動跟唱。「聖手」之名不脛而走，當時詞壇擅填詞的還有黃霑及鄭國江，媒體給他們安了綽號「三角碼頭」，意即各霸一角、三足鼎立。
沾sir歌詞深受歡迎，但他不甘於此，他有感樂壇情歌氾濫，遂於1983年發起「非情歌運動」，希望擴闊歌詞題材，改變樂壇「無情不為詞」的風氣。他在報章專欄撰文宣傳，同時游說唱片公司發行自己填詞的非情歌作品，第一擊為麥潔文主唱的《螳螂與我》，接着又寫盧冠廷主唱的《小鎮》，兩首作品皆以「反戰」入題。
當時香港電台有響應運動，舉辦「非情歌填詞比賽」(林夕是比賽冠軍得主，作品名為《曾經》)，可是運動發起一年後無甚果效，最後無疾而終。沾sir撰文總結心路歷程：「實行『寫我要寫的』，剛剛一年，回頭細看，得失自知。」文中他自言，不管發起「非情歌運動」是否高估了個人能力，但那一年來，他寫的歌詞有七成是他自行決定題材，而且能夠在詞中加入他喜歡的生活元素，甚至可以偶然地「文學」一番，「嗯，這確是我喜歡而心醉的做法」。雖然「革命」不成功，但他仍繼續努力獻詞，盧氏詞作自1985年起才逐年減少。
真正令沾sir淡出詞壇的，是健康出了問題。1990年某夜，工作過勞的他在浴室中風暈倒，出院後行動不便且左手未能執筆，唯有大幅減產，此後他填過《現在還算好？》、劇集《皇家鐵馬》主題曲《原諒我》及插曲《說不應該也該了》。2004年劇集《水滸無間道》主題曲《沒有半分空間》，是他最後一首詞作。不過，不再填詞的他仍偶爾會在填詞人講座上現身，跟大眾分享寫詞心得，他曾在講座上提到「詞有眼」，意指其作品大多有一兩句能令人印象深刻的歌詞，他稱這些為「歌眼」，「這些句子叫『歌眼』，歌詞是有眼的，每一句都是刻意寫上去，當然要加上靈感和運氣，相信這樣寫會受歡迎」。
文：鄭惠霞
圖：資料圖片、劇照
(本網發表的作品若提出批評，旨在指出相關制度、政策或措施存在錯誤或缺點，目的是促使矯正或消除這些錯誤或缺點，循合法途徑予以改善，絕無意圖煽動他人對政府或其他社群產生憎恨、不滿或敵意。)
[語文同樂 第769期]
書之異世界：失約大自然的渺小人類——《海歸線》中發展和傳承的爭戰
【明報專訊】《莊子?齊物論》有言：「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大自然與人類關係密切，天人共生，不止限於科學和地理知識，當中不乏宗教與民...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