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從「朝歌風雲」到「歷史道標」——淺談《封神演義》的不同改編
【明報專訊】香港不久前有戲院院線舉辦《魔戒》三部曲(The Lord of the Rings Trilogy，2001-2003)馬拉松放映活動，將一連10小時的史詩奇幻文學名著改編作重現大銀幕，讓新舊觀眾再探經典。《魔戒》電影系列風靡全球，世界各地的創作者都希望效法，盼能拍出自身文化中的奇幻經典，可是20年來成功者少之又少。9月底上畫的《封神第一部》投資甚巨，拍出氣魄，是銳意挑戰西方經典的新創作。
電影版不重仙界重人間
華語影壇一直以來都有嘗試將古典名著拍成奇幻電影，最常見的是改編《西遊記》和《聊齋志異》，水準參差不齊，當中固然有華麗眩目的仙魔鬥法場面、天馬行空的現代文本詮釋，但終究並非史詩題材。而水準粗劣者，則不是太過媚俗就是只重特技，難以像《魔戒》般，既可呈現原著深厚神話學及語言學的淵源和創造，同時又能拍出磅礡的史詩氣勢。這次內地「封神三部曲」的改編計劃，雖然以奇幻、特技、動作為賣點，卻頗用心創作劇本，先構築出相對紮實的歷史感，寫好人物性格，才發揮玄幻的神魔大戰想像，就更教人期待了。
《封神第一部》顧名思義，改編的是明代中國古典神話小說《封神演義》，這是「封神三部曲」計劃的第一部。導演烏爾善取精用宏，第一部只改編前三十三回與第三十七回，再參考話本《武王伐紂平話》的故事，講述商王殷壽(即後來周人所稱的「紂王」)與狐妖妲己勾結，暴虐無道，引發天譴，諸侯背叛、兒子逆反，仙界感應到人間災異，遂令姜子牙攜「封神榜」下山，尋找天下共主以救蒼生。第一部曲只講到西伯侯之子姬發從敬仰殷壽之領導才能與個人魅力，最終不齒其濫殺貪權的猙獰面目反出首都朝歌為止。許多家傳戶曉的演義人物如李靖、聞仲、雲中子、土行孫、黃飛虎、趙公明等皆未正式登場。
烏爾善的聰明之處，在於不以仙魔大戰為核心，集中描寫紂王一步步墮落的過程，以及他與一眾親兒、質子、諸侯的關係，反而仙界眾神的出場、描寫相對簡單，連崑崙仙境的特效畫面也甚精簡，還比不上人間朝歌的璀璨。這是導演刻意為之的策略，因為暴君與明主、仙人和妖道同為人性的產物——權力使人腐化，但權位只是目的、催化劑，無止盡的貪念和控制慾才是使人腐化的真正源由，能否控制私慾、以人為本，往往只存於一念之間。《封神》雖是改編歷史故事，但虛構的部分遠超真實，電影創造的城市面貌和軍隊規模，皆比3000年前「武王伐紂」的真實景况誇張十倍，但故事既已神魔化，誇張其事反能加強史詩氣氛，人神魔之間也才有溝通、交戰的可能。
日本翻新演義故事 玩出奇作
初接觸「封神」故事，是少年時看無綫電視劇集《封神榜》(2001)，比干挖心、姜太公釣魚、哪吒削肉還母剔骨還父等傳說故事，是從劇集看到或因之輾轉認識的。劇集選角皆是當時佳選，改編得相對忠實，特效對比今天縱然粗糙，卻自有樂趣，那時候筆者才中五，還算看得津津有味。近年跟學生談到好些著名的古典演義故事，例如《三國演義》中桃園結義、草船借箭、煮酒論英雄等，聽過的學生愈來愈少——對比日本人癡迷三國故事，既追慕古人智勇與中華傳統文化，也敢大膽翻新玩出奇作，好比動畫《派對咖孔明》(2022)等，香港不少學子連好玩三國遊戲的也不願發掘這些經典內涵，實在令人可惜。
對我來說，歷來改編《封神演義》最為有趣者，是日本漫畫家藤崎竜的《封神演義》(1996至2000)，當中有瘋狂的笑料，也有華麗的戰鬥場面；既包含日本少年漫畫的熱血和刺激，也將原著中的故事和人物形象顛覆重塑，而最後引出「歷史的道標」的反思，寓意深遠，此處就不劇透了。後來漫畫兩次改編成動畫，改寫了故事，惟達不到原來的高度。同學會喜歡文言經典的原汁原味、欣賞日本漫畫的大膽改編，還是佩服最新封神三部曲的史詩氣魄？這留待大家發掘了。
■作者簡介：陳廣隆 -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安樂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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