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天空：面對挫折 最重要的是AQ
【明報專訊】【柳宗元】(773 - 819)
字子厚，另稱柳河東、柳柳州，唐代河東解縣(今山西永濟)人。
他擅寫山水遊記，其中以「永州八記」最為著名。
亦是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
◆柳宗元二三事
AQ高手
柳宗元少年得志，21歲中進士，大受重視。可惜這只是他人生的上半場。自33歲開始，他一直被貶貶貶，貶到永州(今湖南零陵)、柳州(今廣西柳州)等地。從出發地到永州赴任，水陸兼程，也得走大半年。名為「司馬」，實則只是閒職，直至47歲病逝，柳皆被投閒置散。
「永州雖偏遠，但你看這個山，真太美了；你看這些水，多清澈！這裏的一切都很好，不要擔心我！」(筆者試模仿柳宗元口脗)。據後人考證，當時的永州山水，根本最多只能算是普通的「有山有水」，全是柳宗元自己「想得美」而已。
我們常說的逆境商數(Adversity Quotient, AQ)大抵是指克服逆境或挫折的能力。柳宗元面對事業挫折，沒有怨天尤人，反而敬業樂業，做好小官的職份，為當地百姓建設，帶來貢獻。如果同學想舉一個高AQ的高人例子，不妨考慮柳宗元。
地點，地點，地點，柳宗元的地產觀
近日重溫預科文學的範文《鈷鉧潭西小丘記》，發現1200年前的柳宗元已有現今的地產觀念，如果能早點向他學習就好了(一笑)。課文說︰「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遊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賈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己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
意思是，同樣是一塊土地，位處都城，則屬天價；位處未開發之地，價錢再低都無人問津。但柳宗元卻人棄我取，與友人合資，廉價買得心頭好。可惜柳宗元沒交代該區經過他努力開發後，地價有沒有如北部都會區一樣上漲。
以上僅為笑談。柳宗元背後用意，或想借此表示，荒地終於賣得出，有人欣賞。接下來，誰會賞識正身處這荒地的我呢？
民生無小事
柳宗元的作品常被列入教材，原因是他的作品在具備文學創意以外，還充滿深刻的生活現實，希望人民可以安居樂業，社會可以變得更好。茲列舉數篇作品內容如下︰
《捕蛇者說》極力描寫毒蛇之兇猛，但人民還是爭相冒着生命危險加入捕蛇行業，側面帶出賦稅之重，控訴統治者不理民間疾苦。
《永某氏之鼠》以老鼠比喻貪得無厭的官吏，諷刺他們互相包庇縱容，作者期望有一天終能消除鼠害。
《種樹郭橐駝傳》借郭橐駝種樹的原理和態度，比喻治民之道，對當權者委婉勸諫，希望最後受益的是人民。
順帶一提，以我這個年紀，感受較深的自是柳宗元的名篇《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四句的第一個字連讀，即成「千萬孤獨」，真是很絕的「五絕」，孤獨之景襯孤獨之情，亦可謂絕配。
◆〈始得西山宴遊記〉的現代意義
登山則情滿於山
柳宗元帶領我們遊歷奇特的西山，在他的筆下，西山可以使人感受到天地合一，冥幻莫測。西山位於湖南省零陵縣永州城西，並非聳山峻嶺，僅高168米，較諸其他名山而言，不過是小山一座。柳宗元所以對此山情有獨鍾，實出於一己的愛好。
劉勰《文心雕龍．神思》說：「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
想到登山，情思裏便充滿着山的風光；想到觀海，意念中又翻起海的波濤。山與海本身沒有任何奇特之處，它不會因為我們的細膩描寫而有所改變，變化的只是作者的心情。
面對山水風光，歡天喜地的時候，風吹過來聽起來是花的笑語。悲傷哀戚之時，便是「玉露凋傷楓樹林」，楓樹在深秋露水的侵蝕下逐漸凋零、殘傷。在《文心雕龍．物色》裏，更有「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我們的心情如何，影響着所抒寫的景物。
在生活節奏急速的現代社會裏，如何排遣情緒，絕對是一門大學問。近年來特別流行靜觀治療，讓我們學習與自己相處。如果可以騰出一點點的時間，離開自己原有的任務，寄情山水，轉換一下環境，即使未能做到「與萬化冥合」，也可以權作一刻的排遣。
貶官與旅遊
柳宗元著有「永州八記」，〈始得西山宴遊記〉是其中一篇。我們很多時候會稱「永州八記」為山水遊記，在遊觀名山大川之餘，又多抒懷。今天，我們的遊觀文學，大多抒寫旅途上的喜見樂聞。相較而言，柳宗元的「永州八記」，並非他到永州旅遊的紀錄，而是在謫居之地借景抒情。
人有情緒，然後要尋找抒懷的合適方法。不少父母希望小孩除了讀書學習以外，皆有一技之長，於是繪畫、彈琴皆是一時之選。這裏說的是以藝術創作抒發自己的樂與怒。寫作同樣可以達到相同的目的。
我們看文學作品，肯定會發現悲傷愁緒往往是基調。韓愈說：「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也。」後世讀者接觸文學作品，似乎都不太喜歡「贈慶」，更多的是因見窮苦而深表同情。當我們細味〈始得西山宴遊記〉的時候，其實是柳宗元的苦中作樂，後世讀者看到的是柳宗元在謫居之時如何排遣愁緒的文字紀錄。
在疫情以前，打開臉書或Instagram，滿滿是友人到外地旅遊的圖文分享，都是歡愉之辭。古人的山水遊記，很多出於被貶，有家歸不得。所謂人離鄉賤，月是故鄉明，羈旅行役，看來是滿紙的窮苦之言。
■蒲葦：著作包括《中文科文憑試活用筆記》、《我要做中文老師》、《說話考試不離題》、《DSE中文科16課必考文言範文精解》、《一本正經學成語》系列、《一本正經學古文》等。
■潘銘基：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等。
文：蒲葦、潘銘基
插圖：鍾錦榮
[語文同樂 第54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