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景公疥瘧
【明報專訊】網上有句新歇後語(或謎語)，叫「肺炎跑精神醫院——病急亂投醫」。現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肆虐，遍及全球，病毒固然可慮，但更可怕的是盲目的恐慌。各國領袖都勸民眾冷靜，然而從搶購廁紙，到拋售股票，恐慌情緒蔓延開去，無法阻止。這句歇後語說對了，肺炎一來，人們最需要的，還真是精神醫院。
上海博物館所藏戰國楚簡有一篇〈競公瘧〉，「競公」即齊景公，說景公得了瘧疾，小病拖成大病，一年未癒。景公固然慌了手腳，朝廷上下亦應對失措，唯一保持冷靜的是名相晏嬰。
除了楚簡，此事還見於《左傳?昭公二十年》、《晏子春秋》內、外篇，以下所選為《晏子春秋?內篇?諫上》。
◆內文
景公疥且瘧[1]，期年不已。召會譴、梁丘據、晏子而問焉，曰：「寡人之病病[2]矣，使史固[3]與祝佗[4]巡山川宗廟，犧牲珪璧[5]，莫不備具，數其[6]常多先君桓公，桓公一則寡人再。病不已，滋甚[7]，予欲殺二子者以說[8]于上帝，其可乎？」
會譴、梁丘據曰：「可。」
晏子不對。公曰：「晏子何如？」
晏子曰：「君以祝[9]為有益乎？」
公曰：「然。」
「若以為有益，則詛[10]亦有損也。君疏輔而遠拂[11]，忠臣擁塞，諫言不出。臣聞之，近臣嘿[12]，遠臣瘖[13]，眾口鑠金[14]。今自聊攝[15]以東、姑尤[16]以西者，此其人民眾矣，百姓之咎怨誹謗，詛君于上帝者多矣。一國詛，兩人祝，雖善祝者不能勝也。且夫祝直言情，則謗吾君也；隱匿過，則欺上帝也。上帝神，則不可欺；上帝不神，祝亦無益。願君察之也。不然，刑無罪，夏商所以滅也。」
公曰：「善解余惑，加冠[17]！」命會譴毋治齊國之政，梁丘據毋治賓客之事，兼屬之乎晏子。晏子辭，不得命，受相退，把政，改月而君病悛[18]。
(《晏子春秋?內篇?諫上》)
◆註釋
景公：齊景公(？-前490)，姜姓，名杵臼，春秋時期齊國國君，齊莊公異母弟。前548年，莊公為大夫崔杼所殺，景公繼位。景公貪圖享樂，奢侈無度。但能任用名相晏嬰，並能納諫改過，在位五十八年，齊國治安相對穩定
會譴：《左傳?昭公二十年》又作「裔款」，齊景公的寵臣
梁丘據：姜姓，春秋時期齊國大夫，後封於梁丘(今山東成武縣)，故稱「梁丘據」。梁丘據是齊景公的寵臣，曾參與夾谷之會
晏子：晏嬰(？-前500)，字仲，諡平，或稱「平仲」，春秋時期齊國大夫，歷任靈公、莊公、景公三朝。晏嬰身材短小，但聰穎善辯，在內則直言諫上，治國有方；在外則不辱使命，捍衛國威。後人搜集他的言行，編成《晏子春秋》
桓公：齊桓公(？-前643)，姜姓，名小白。齊襄公之弟，因襄公無道，出奔於莒。襄公被弒後歸國即位，以管仲為相，尊周王，攘夷狄，多次會合諸侯，成為「春秋五霸」之首◆
[1] 疥且瘧：疥，通「痎」。痎，[粵]音皆，gaai1，兩天發作一次的瘧疾。瘧， [粵]音虐，joek6，瘧疾，得病會有周期性的發寒發熱。疥且瘧，指齊景公患病，由兩日一發的小瘧(痎)，加重至一日一發的大瘧(瘧)
[2] 病病：前一「病」為名詞，指疾病；後一「病」為形容詞，指痛苦，或嚴重
[3] 史固：史，史官，掌管文書、記錄，或負責祭祀、卜筮。「固」，史官之名
[4] 祝佗：祝，祝官，掌管祭祀、祝禱之事。「佗」，祝官之名
[5] 珪璧：珪，又作「圭」，古玉器名，上作三角形，下為方形。璧，古玉器名，圓形，中間有孔。珪璧，指祭祀所用的玉器
[6] 數其：相當於「其數」，指其數目
[7] 滋甚：滋，更加。滋甚，更加嚴重
[8] 說：告知
[9] 祝：祝告，祈禱，求告神靈降福消災
[10] 詛：詛咒，祈求鬼神降禍於人
[11] 疏輔而遠拂：拂，通「弼」。弼，[粵]音拔，bat6。輔弼，輔助之臣。疏輔而遠拂，疏遠輔助之臣
[12] 嘿：同「默」，沉默無聲
[13] 瘖：[粵]音音，jam1，說不出話
[14] 眾口鑠金：鑠，[粵]音削，soek3，熔化。眾口鑠金，眾人的言論，連金屬也能熔化，比喻輿論影響力強大
[15] 聊攝：齊國西部地名。聊，今山東省聊城市。攝，又作「聶」，攝城在聊城市東北
[16] 姑尤：姑水、尤水，兩水流經齊國東部
[17] 加冠：相當於「加官」，古代官爵不同，冠服亦有別
[18] 悛：[粵]音酸，syun1，停止
顧問老師：洪若震
圖：鍾錦榮
[語文同樂 第43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