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練筆﹕立意思維──知性、感性的領悟
【明報專訊】「立意」就是為文章定下主題，確立寫作的方向，作為取材的依據，成為內容的主線。究竟，怎樣的「立意」才佳？就公開試寫作卷為例，評分準則多次提到，上品的考卷在內容立意方面，能夠從文化思想或人生價值層面作出反思。因此，若能多作「知性」的反省，並流露「感性」的領悟，怎能不讓閱卷員眼前一亮？以下刊登另一篇「重遊老地方」星級之作，稍後再比較分析兩篇文章的「立意」。
多年沒有回鄉的我，一下火車，便興致滿滿地前往我兒時最愛的美食街——那裏，既是我童年回憶的所在，也是我味覺的啟蒙。我不禁回想起那些盛滿五顏六色零食的手推車，吆喝?叫賣鮮豔的冰糖葫蘆的老婆婆，在路口賣串燒的、賣糕點的，還有那香飄數里遠的糖炒栗子……我想?、嗅?，熟悉的味道引領我來到了這條街。然而迎接我的是滿目高聳的建築物、反射灼眼日光的玻璃外牆，以及華麗炫目的餐廳招牌，一時之間，竟有種不知身處何地的恍惚。
從路人口中得知，原來美食街數年前已被政府「活化」，欲將此地打造成為旅遊勝地、美食天堂，又聲稱是有助傳統手工小食的承傳。果不其然，一間間外牆裝修得高調、奢華的餐廳內，都以舊式木桌、木椅、八九十年代的電影海報為陪襯，以懷舊小食為主題。然而價格則不太相宜——不過，既然來了，又怎能不試試家鄉美食緬懷一下呢？
想到這裏，我便點了一份套餐，靜坐等候。身穿馬甲、繫?領帶的服務員向我遞來一份「燒餅」——燒餅被切成塊狀，以精美的白色西式瓷盤盛?，附以各式調味汁和一對精緻的刀叉，在燈光下折射出異常冰冷而銳利的光芒。我只是訝然。雖然味道大致相同，但總覺差了點什麼——或許是一個油膩的紙袋；一句溫暖的道安；一對長滿皺紋卻柔軟的手；一種你不必開口、對方已知道你要吃什麼的默契；一部日久失修、被燒出焦黃色的手推車；一個熱情又好客的小販。說到底，那千千萬萬的不足，都只匯聚成一點——人情味。
離開餐廳後，我開始感到有些不安。難道一直伴我長大的美食街，在當權者的一聲令下，便要淪陷為活化政策的犧牲品嗎？漫步在曾經熟悉的街道上，游目四盼，我竟找不到一絲回家的感覺。食物的香味依舊，只是昔日那些栗子的焦黑、糖食的多彩、小販的笑顏，都恍如被時間漂洗過了似的，褪成了刺目的白、神秘的黑、堅硬而冰冷的金屬，以及服務員機械式的語調，像是「歡迎光臨，小姐，想要點什麼」。
「冰糖葫蘆。」如果我這樣回答的話。
「不好意思。我們不賣這個……」
正當我以為故鄉的傳統美食連同她的濃厚人情一併被埋進鋼筋水泥之下時，我卻在一條小巷裏發現了意外的驚喜—— 一個賣早餐的小販，正欲帶同他那被歲月折磨得殘舊不堪的手推車離開。
「老闆！來一份油炸鬼吧！」我脫口而出，用一個小孩子般明朗的語調，彷佛剎那間回到了童年時似的。
「好嘞！」雖然已過了早餐時間，他亦已準備好回家，但面對客人，他還是來者不拒，耐心地點起爐來。小攤小販，哪有什麼「早晨限定」的呢？
只見他不急不緩地把一條油炸鬼投進滾油裏，金黃色的油發出「嗞嗞」的聲音，僅是聽?已足以令人垂涎。他一邊嫻熟地把焦黃的油炸鬼在油裏翻轉，一邊和我聊了起來。不知不覺間，油炸鬼已炸好。當他知道我是多年未回鄉的本地人後，硬是不收我錢，逕自把油炸鬼包起，塞入我手中，然後便扶?他的車子，搖搖晃晃地走出小巷。一人一車，在喧鬧、繁華而無情的鋼鐵森林中愈走愈遠，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熙攘之中，我手裏仍是熱的。
目送他遠去，我不禁感慨萬千。美食街這份珍貴的回憶雖然在活化政策的華麗包裝下已物是人非，但所幸的是，街頭巷尾之間，仍有昔日人情點滴的所在。溫熱的感情總不會被冰冷的政策擊敗。(文章經編輯修改)
■星級考生示範
施均怡(2018年文憑試考生)(中國語文科成績：5**)
文：語文工作者 揚日
圖：法新社
[語文同樂 第33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