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春夏之間，中大杜鵑盛放，未圓湖畔、校巴站旁、中菜廳外，茂密的綠叢迸發出一片鮮艷的粉紅與純白，我在課與課間的空檔於花叢前駐足停留，察看奼紫嫣紅開遍(但更多人繼續捧着電腦、書本、筆記，在樹木與教學大樓之間來回穿梭)。
不知誰曾說過，杜鵑三開三落，就暗示畢業的時刻將要來臨。三、四月，中學生還在引頸盼待三個月後的暑假，大學生已經迎來一連串的期末習作和考試(還有連帶的通宵作業和無法治癒的拖延症)，準備好告別一個學年的生活。而這當然也意味着，作為大學二年級生的我，即將完成大學生涯的一半。
一半。
然而一年級時作為新鮮人的經歷彷彿還只是昨天的事。那年我離開了中學熟悉而親切的圈子，一個人踏入偌大的中大校園。別人常說，考好公開試是為了大學時能盡情享樂。這話不知欺哄了多少無知青年男女，滿心歡喜以為能在大學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地大玩特玩，把所有課業、學科問題拋諸腦後，但狂歡過後我們還是不得不面對大學作為做學問的場所之本質──我們終究離不開「學習」。
大學究竟學什麼？讀什麼？校方生怕我們不明白、不思考，特意設課程跟我們談大學的目的和意義——大學不應是職業訓練所，而是培養學者和做學問的基地，訓練學生批判思考的能力，找尋自己的興趣和人生意義……課上片言隻語不知有多少人在聽、有多少人聽懂，但下課以後三數個新鮮人聚在一起時只談午飯吃什麼、上什麼莊、玩什麼活動，大家彷彿都不太敢觸碰心中充滿疑惑和迷茫的角落。
只是如今，二年級的我能斷言自己就能回答這些疑問嗎？那年我帶着公開試後所剩無幾的科目知識步入講堂，恍進一個文化研究系的課程，劈頭就講新左派、文化主義，聽得我一頭霧水；中文系的課問我們什麼是文學，講新批評、解構主義、馬克思主義。我像墮入茫茫大海之中，在知識的海洋浮浮沉沉。但那時我才了解到，知識從來不可割裂，且不是作為單獨一個科目的存在(中學時中文老師不都老是說，文史哲相通)，而是密密麻麻不可分割的一張大網，或者百川匯集的一片汪洋。
我曾經想像自己會整天在大學圖書館遊蕩，讀遍所有學術著作(後來我的確有如此實行，不過是在我奮力完成論文之時)，但學習的方式原不止於此。友人Y天天去旁聽有趣的課，累積一肚子政治、哲學、天文知識，隨時與所見的人分享，形塑出自己的一套世界觀。友人S鍾情文學和哲學，看大量課外書豐富學識，對那些他認為於學習無益、無幫助的課業和評核置之不理。友人L喜歡向講師和教授發問、辯論，結果與不少老師建立了深厚的關係，時作交流。的確，我們終究離不開學習，但大學是如此自由，以致人們學習的方式可以如斯不同。
中四五時我對將來的計劃和想像仍然模糊不清，進了大學也未見改變。但在我困惑與迷失的同時，黑暗之中尚有一小盞燈默默向我招手、喚我前行，我一直摸索，倒也走出條路來。經驗因時間而累積，雙目因年月過去而變得澄明。讓我們趁着一半之期，大學的一半、中學的一半，重新審視一下當初的自己、現今的自己——我們想學的是什麼？我們又學到了什麼？
圖：資料圖片
文：黃蕊獻 - (第三屆中學文憑試考生，中文、中國文學、中史考獲5**成績，現就讀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二年級，熱愛閱讀、寫作，深信真誠乃寫作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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