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如果世上真有超人，他會如何看待凡人？
【明報專訊】世道紛亂，凡人渴望改變，有的乞求神明，祈願英雄現身，有的挺身而出，親自濟世助人。前者似是消極，不符現代價值觀，是以當今許多英雄故事強調的是平凡人、失敗者不畏困難，奮發向上成就傳奇的精神，又或負罪者改過自新為民請命的轉變。有趣的是，近世流行文化中最著名的兩個「超人」形象，即美國的「超人」(Superman)和日本的「超人」(Ultraman)，卻是介乎兩者之間，既是有如神明般的超能外星人，生活上也有位居弱勢如同庸人的一面。
初代片思想超前 非僅兒童向
最近上映的《新．超人》(Shin Ultraman)則可讓觀眾重新認識、思考「凡人」與「超人」的關係。這個香港觀眾常戲稱「鹹蛋超人」的長壽特攝系列，自50多年前誕生以來，經歷過多番變化，隨時代革新主題，但一般觀眾對系列的印象，似乎感覺偏近兒童向。可是追本溯源，無論是可視為前導的《地球保衛戰》(Ultra Q，1966-1967)，或者香港初播映所稱的初代《超人吉田》(Ultraman，1966-1967)劇集，都有不少對科技的探討、恐怖的想像、社會的批判，思想超前，拍攝手法新銳，即使是當時的成人觀眾也未必看得明白，絕非只針對孩童的消遣。「超人打怪獸」只是表面的情節設計，內裏並非非黑即白的世界，亦不是只有泛泛地呼籲人們保護環境免招大自然逆襲(怪獸的象徵意義)那一類簡單信息。這次由庵野秀明編劇、樋口真嗣執導的《新．超人》，就有回歸原點，又有開拓新篇的意味。
自以為是「超人」的在位者 或比凡人軟弱
人類自詡萬物之靈，到了科學昌明的時代，卻又深知宇宙浩瀚，地球只如極渺小的星塵顆粒，對比強烈，如何自處世間，難免躊躇矛盾。如果世上真有高科技外星文明，會如何看待我們？會將人類視為可隨便使用的生物資源，如人類對待家畜那樣？還是覺得人類日後會是危害宇宙的威脅，彷彿潛藏的病毒細菌？無論是何者，極端的智慧和科技的不對等，始終只會帶來統治和奴役，這是人類對外星文明的恐懼所在，怕死亡、怕滅絕，這點無數影視、文藝作品已有探討。《新．超人》講的卻是更進一步︰如果外星文明/人類政府利用常人的這種恐懼，會有何後果？電影中外星使者來到地球，立即就暗地與政府元首接觸(而非像一般外星人襲地球故事般狂轟濫殺)，威逼利誘簽署合約，外星人求的是幕後操控一切的權力，政客們自忖難以反抗，甘心放棄自由和尊嚴，欲換取高超軍事技術，繼續統治人民、稱雄各國。這無疑是對現實中的勢利政客、弱勢外交的深刻諷刺，同時也扭轉了「凡人」和「超人」的慣常看法——立場近於一般人的「禍威獸特設對策室專從班」成員一直不懈對抗到底(戲中只有他們表現出喜怒哀樂真性情)，高高在上甚至不畏與超人為敵的政客(自信更勝超人？)則一下子就對外星使者言聽計從。面對權力引誘，自以為是「超人」的在位者，也許比「凡人」更軟弱。
凡人為情可踰矩 反有無限可能
那麼真正的「超人」又會如何看待人類？美國的超人是外星遺孤流落地球，自小當地球人成長，後來才意識到真正出身，身分的搖擺難定，始終令他苦惱；日本超人則更為特別，他是外星派遣的星際使者兼警察，來到地球時意外令一地球人身亡，但見對方到最後一刻仍奮不顧身救人，深受感動，故與之合而為一，同「身」共死，既以人類身分活動，危急時又可變身以超人姿態對抗異物。《新．超人》中，他不是一見到外星人就與之交戰，反而先經過談判，決定站在地球人的一邊︰星際文明之間講究條約，事事劃定界線，「凡人」重視伙伴(buddy)，為情可不顧規矩，這反使他感到有趣。對來自外星的「超人」來說，地球人無知，反而有無限可能，既有可能就不應抹殺，願意繼續守衛地球，觀其發展的可能。換句話說，不能站在凡人角度思考者，不可能成為真超人。超人並非因為權力或異能而成為超人，明白弱小的意義並擁抱無限可能，才是足以超越超人自身的要訣秘密。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新映影片、洲立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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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0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