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看文史：屎 尿
【明報專訊】獲提名入中國作家協會的某知名作家之女被指以屎尿入「詩」，引發熱議後提名遭收回。猶記得某年有文憑試考生以如廁後要於紙鈔與砂紙二擇一的情景為作文題材，被報章頭版批評為「廁文化」(大抵是不知借用自動漫《銀魂》柳生篇)。排泄物之於傳統，禁忌深如許？
太平
人類對排泄的忌諱，從各種語言皆有大量委婉語可見一斑，古中國便有更衣、出恭、淨手、登東等連廁所意味也抹去的詞語，修道者更有「欲得不死腹無屎」的說法(《意林》)。不過先哲倒不全然忌諱，孔子罵弟子宰予「糞土之牆不可杇」，莊子說「道在屎溺」，禪宗常以「乾屎橛」(攪屎棍)為偈——當然這些都脫不出屎作為污穢物的認知。口裏是禁忌，古人生活上卻不抗拒，醫者把各種動物包括人類的屎用成藥材，百姓重視以糞施肥，甚至《論衡．商蟲》記載上古以馬糞來防農蟲，老子更認為如此餘裕是天下太平的表現(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神祇
被淨化的除了語言，還有神祇。現已不太知名的紫姑，是千五年前已有節俗的廁神。相傳身為妾的紫姑被正妻妒忌而殺於廁所，早在南朝百姓已於元夕在廁所迎紫姑問卜，宋代更演化成扶乩(於沙盤降神附身的儀式，至今民間宗教仍存)初代主神，沈括《夢溪筆談》謂「近歲迎紫姑仙者極多，大率多能文章歌詩」，蘇軾〈紫姑神記〉記述觀摩降神的見聞，均可見紫姑從凶神變成才女而漸盛於知識分子，愈來愈與廁所無涉，信仰核心也從節俗變成靈驗。亦正因如此，當現代傳統文化崩解，神秘的紫姑信仰亦被摒棄「迷信」的洪流淹沒，而沉寂於鄉土。
詩人
話說回來，人們覺得屎尿詩低俗，在於文學理應文雅，不過名家如蘇軾「今年且屙東禪屎」、黃庭堅「擔屎污心田」，也是以屎闡理，更不用說作為古典文學入口的明清小說屎尿並不罕見，《紅樓夢》便以「拉硬屎」比喻逞強。事實上當民間生活變得豐富，文學自然向俗文化靠攏，明清小說如是，現代新詩與戲劇如是。但另一方面，刻下若要學寫舊詩，要麼在北方語音難辨平仄下亂砌，要麼招來故作高雅的異樣目光，彷彿顯示當今社會既不耐俗也不尚雅，還不如古人可雅可俗的彈性——當有天大眾批評的不是屎尿而是文筆，才是真正可談文學的時代吧。
■葉雨舟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文：葉雨舟
圖：陳綺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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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9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