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橋
【明報專訊】文：謝傲雯(潔心林炳炎中學，中六)
橋能夠跨越相遙千里的兩岸、穿透困難與障礙，使兩地牢固的、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咔嚓！」黃色的掘泥車僵硬地移動着手臂，身體每動一下，就發出機件摩擦的聲音，旁邊亦有不少工人快手快腳，利落地搬來磚頭、石泥，進行準備工作。這個大工程，引來了不少圍觀的人們。而我和母親就與那些看熱鬧的民眾站在一起，心中卻夾雜百味。
這項大工程是為了拆卸屋邨裏四十多年的木橋。這座木橋在我小時候已經存在了，連接大型屋邨和外面的大街，木橋下是一條大河流，是人們往來大街與屋村之間的必經道路。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大河流被堵上，成為平路，直到今日，這座橋再沒有作用，更因日久失修，經評估後有倒塌危機，被下令清拆了。
木橋漸漸傾倒泥頭，亦把我腦袋中的回憶傾瀉而出了。我記得那是一條非常溫暖的橋，因為每當我到達橋的另一方時，母親就會出現。
小學放學後，我常溜到街上玩，每次不到月亮掛天也不甘回家。跑上橋時，「愧疚」這詞語才慢慢浮現於大腦之中，隨即轉動着所謂合理的「理由」。想着想着，思緒伴着橋上的腳步；望着望着，橋的另一方有個瘦瘦的熟悉身影。她動也不動，眼看前方。我的視線與她相接——原來是母親。心中涼了一下，母親氣得在橋的一方等候我，我只好低下頭，加快腳步。相見在橋上，過後就是一頓鬧罵的開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後來我發現不論我何時回家，只要越過木橋就一定能看見母親。後來，我明白了母親在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橋的另一邊等候我了，而且非常擔憂、焦急，看見我的身影時才鬆了一口氣。
知道這件事後，我也不敢晚回家了，因為我怕母親長時間的等候。我想我長大了，有一天放學後我馬上回家，母親驚訝的表情，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有次放學，我驚喜的發現，母親提早在橋的一邊等候我，然而臉上再也不是那種擔憂和生氣的表情。在這道木橋上，我與母親的關係拉近了很多，母親在橋上等我回家不知不覺也成了一種習慣。有時在學校發生了高興或是沮喪的事，我也會急不及待趕到木橋的另一邊，向她訴說心中的結。那時候開始，聯繫着我與母親的，已經不止於這一條木橋。我感覺到在心裏，也有一座橋慢慢開始搭建，一點一滴的建成，一天一天變得更堅固。
在木橋上留下的痕迹還有很多，其中一樣就是我與母親一起看風景。中秋佳節時，如果站在橋上抬頭，皎潔明亮的月亮就像放在眼前，母親說：「站在這，就能看到兩個月亮和四個人了。」每一年，她都會說這個冷笑話，但我的視線又真的被她吸引，看看橋下清澈的小河。寧靜的夜色，秋風一吹，橋下的月與人微微一動，慢慢地，慢慢地恢復舒態……春天時，站在橋上的高處，放眼望向遠方，就能看見一片翠綠和盛開的花，紅的綠的，佈滿整個山頭，燦爛得很。每當與母親一同過橋時，媽也總是說：「火燒山，火燒山，美麗極了。」的確，這樣的景色總讓我印象難忘。
現在，這座木橋終於隨着工人的鐵槌，一下一下的敲打而倒下；泥頭車一車一車慢慢搬走橋上的一木一石，工人們肩並肩把木橋統統拆走。木橋，倒下了。母親微微吐出「可惜」二字。我挽着母親的手臂，笑着說：「媽，回家煮飯吧！」木橋倒下，但我與母親之間的橋仍在，我相信它只會愈來愈堅固，永不倒塌；我相信它會把我與母親永遠連結在一起。
【文章經編輯】
■啟導站
由物及人 情感自然
作品由三個情景構成，包括拆橋、到橋的彼端見母親、與母親在橋上賞月看花。三個情景中，寫得最好的自然是母親在橋等待，而「我」慢慢成長，明白到母親的苦衷，終於不再晚歸。木橋是身外物，也不見特別之處，但因有記憶有故事，而變得獨特。文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由物及人，木橋被拆，但「我」與母親之間，也有一座心橋，連繫彼此。這點雖然是意料之中，但作者用心鋪排，情感自然，效果甚佳，到了文末，再次強調這座心橋連繫母女二人，永不倒塌，則把這個意念昇華了。
我們要留意文句裏主語的運用，用得不慎，會令閱讀構成妨礙。例如「『愧疚』這詞語才慢慢浮現於大腦之中，隨即轉動着所謂合理的『理由』」，轉動的應該是腦袋，文句的主語卻是愧疚，讀起來便很奇怪。應該改成「大腦慢慢浮現『愧疚』這詞語，並隨即轉動着所謂合理的『理由』」。
收筆也值得欣賞。木橋被拆，本是一件難過、沉重的事，母親也覺可惜，但作者舉重若輕，「挽着母親的手臂」，笑說回家煮飯，回歸日常，輕輕帶過仍不失力量，因為心中的橋已經取代了木橋，成了二人感情的連繫與支柱。
■文評人
可洛(梁偉洛，筆名可洛。)
喜歡寫小說和詩，喜歡夏天和海，喜歡睡覺和貓。現為寫作班導師。著有小說《幻城》、《女媧之門》系列、《末日絮語》、《鯨魚之城》、《小說面書》、《陸行鳥森林》、詩集《幻聽樹》等。
■徵稿
有意投稿者可將作品連同連同姓名、年級和校名，電郵至living@mingpao.com，或於「明報教育」facebook專頁 inbox 投稿，請註明「《語文同樂》投稿園地」。文章須為原創及未曾發布。投稿一經刊登，可獲書券100元。
整理：袁志敏
插圖：張欲琪
[語文同樂 第488期]
News feed：An exodus from WhatsApp
【明報專訊】WhatsApp, an instant messaging app used by many of us, recently ... 詳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