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遷移：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君子哉——故事DNA看〈廉頗藺相如列傳〉敘事結構（上）
【明報專訊】「背景→問題→方法→結果」(故事DNA)形成了一條完整的情節線，每條情節線有一個問題為核心，每個人物有多條情節線(例如，有多個要達成的目的)，每條情節線又可以發展出新的情節線，由此構成複雜多變的曲折故事。《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載了趙國4位將相的事迹，包括藺相如、廉頗、趙括(成語「紙上談兵」的主人公，典出於此)，和李牧，以趙王中離間計，錯殺李牧，趙國被秦將王翦攻陷滅亡作結。指定文言經典篇章〈廉頗藺相如列傳〉節錄了原文敘述藺相如的部分，由4段故事組成，今期以故事DNA的方法，拆解首兩段故事。
■4段故事大意
(1)繆賢薦舉：
介紹藺相如經繆賢推薦進入歷史舞台，並藉繆賢評價藺相如智勇雙全的性格特質。(圖a)
(2)完璧歸趙：
寫藺相如與秦王首次正面交鋒，十分驚心動魄，立體地呈現了藺相如的機智謀略和膽識勇敢。(圖b)
(3)澠池之會：
繼續寫藺相如與秦王第二次交鋒，深化藺相如的智和勇，並引介廉頗進場，交代二人穩住趙國的協同效應，為最後第四個故事埋下伏筆。
(4)負荊請罪：
前3段故事寫藺相如明察敏捷的超卓機智，以及不怕犧牲的過人勇敢，固然難能可貴，但歷史中畢竟並非獨一無二，第四段故事寫藺相如以天下之憂為先的大智和忍辱負重的大勇，才是令人肅然起敬、欽佩得無話可說的真正智勇，完整而圓滿地描寫了藺相如的人格。原文並藉這故事過渡至敘述廉頗事迹的部分。
■(1)繆賢薦舉 解說
第一條情節
敘述繆賢曾得寵於趙王(背景)，弱勢的燕國想向較強的趙國示好(目的)，於是燕王巴結繆賢，說要交個朋友(方法)。
第二條情節
敘述後來發生的事，故事沒有交代出於什麼原因(背景)，繆賢犯了罪(問題)，怎樣解決呢？繆賢的計劃是：想到燕王曾經巴結，便打算逃往燕國，以為燕王會收留；但藺相如認為，燕王的目的是與趙示好，巴結繆賢不是目的，而是達至目的的方法，繆賢得罪趙王，本身再沒有利用價值，反而可以藉捉拿繆賢，向趙王示好(解決方法一的兩個不同結果)。藺相如大膽建議繆賢向趙王認罪，反而有一線生機，結果果然如此(解決方法二)。
繆賢薦舉的故事藉繆賢描寫了藺相如的機智和勇敢，繆賢看不到燕王巴結他的目的與方法之間的分別，藺相如精明地洞察到了，並抓住燕王的目的作為預測事態發展的重心，這是機智，藺相如建議繆賢索性自首，雖然有被趙王加罪或誅殺的風險，但認為只得冒險，這是勇敢。
「空谷傳聲法」
第二條情節線沒有敘述繆賢獲罪的背景，一則這是繆賢和趙王的共識，情境中繆賢毋須向趙王交代，而且繆賢也不會愚蠢到重提自己犯過的罪行，二則這背景與引領藺相如出場和他的性格無關，不宜旁枝，以免分散故事的重心。另外，在這段故事中，關鍵人物藺相如的言行智勇完全透過二線人物繆賢的口敘述出來，藺相如並不在場，這種技法，在傳統小說中稱為「空谷傳聲法」，即有聲而無形(見周振甫《小說例話》)，常用於引介主角出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先聲奪人。繆賢舉薦雖然只是交代藺相如出場的序幕，但敘事結構和人物描寫與其後的3個故事同樣精彩。
■(2)完璧歸趙 解說
第一、二條情節線
第一和第二條情節線互相衝突，秦國要達到的目的，對趙國來說是要解決的問題。第二條情節線敘述在秦強趙弱的形勢下(背景)，秦國說要用十五座城池交換和氏璧，趙國知道秦國說謊，秦國知道趙國知道他們說謊，趙國也知道秦國知道趙國知道秦國說謊，面對秦國虛禮實兵，給也不是，不給更不行，怎麼辦呢(問題)？趙王與高級謀臣商量，包括廉頗，仍無計可施(方法一無效)，幸而藺相如得繆賢推薦，清楚分析局勢，獲派遣出使秦國處理這件燙手山芋(方法二有效)。
第三條情節線
藺相如到秦國，以其敏銳的洞察能力，發現秦王一如所料，換城是假，奪璧是真，怎麼辦呢(問題)？ 藺相如再次展示他敏捷的思考，機智地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好了一連串很周全的解決方法：先騙回和氏璧，重奪發球權；責備秦王，逼迫對方齋戒五天，爭取時間；派使者喬裝平民偷運和氏璧回趙國，至此，藺相如完璧歸趙任務已經完成，然後抱住必死的準備，面對秦王(解決方法)。秦王沒有因受藺相如欺騙而殺害他(結果)，一則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也因為秦王知道，殺了藺相如除了泄憤之外，毫無作用，當時趙國還有廉頗，還未是反目的時機，故事結果也反映了秦王有政治思量上的過人之處。
總結
完璧歸趙故事很深刻地通過敘事結構描寫了藺相如的機智和勇敢。面對是否應承秦國交換方案的難題，連廉頗等高級謀臣也無法下決定，襯托藺相如對局勢的分析一針見血；洞察秦王心意，把和氏璧送歸趙國，解決方法的每一環節都顯得藺相如思慮敏銳、周全。至於勇敢，更不在話下，由騙回和氏璧開始，每一步都有被殺的可能結果，即使如何料事如神，算準秦王反應，藺相如要有毫不畏死的過人堅強心志，才能完成任務。
文：林葦葉，四年級學生 徐佩婷、許家寳、葉曉晴、簡敏炘
(香港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研究範圍包括中文閱讀教學與評估、香港少數族裔學生中文學習、中文教育網絡分析應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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