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
我忽然記起明早好像
有個科組會議要開、
兩條死線要趕、
三疊作文未改,
還有許多份小測改正、
課堂工作紙尚未追收成功。
撮自〈這夜,我要寫封信給她〉,
《教師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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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青春?
教師鍾詠怡(左起):
「中學最青春的事是通宵達旦完成作文功課,寫得不好就重作。」
馮彥雅(中三):
「鉛筆最能概括青春,它伴我長大:畫畫、作曲作詞,想尖刨尖,想鈍畫鈍。」
蔡芝琰(中三):
「青春就是做喜歡的事,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王天雅(中三):
「青春是街上見到訓導主任會怕被罵,長大後就不會了。」
教師鍾詠怡最近在文藝雙月刊《教師起動》投稿,主題為「誰偷走了中文老師的青春」。她在嘉諾撒培德書院內度過3年光景,由教學助理變成教師。「我本身真的以為,老師的工作只有教學。」說罷伸一伸舌頭,那是她的小動作。「我小時候幫兩個妹妹用鉛筆核對功課,好想跟老師一樣,用紅筆批改,感覺好型。」現在改簿變成日常,前陣子趕交學生多份課業的總分,加加減減,加好分數,減去時間,實在又虛無。
老師說相處往事 流下男兒淚
鍾詠怡喜歡寫作,也喜歡與學生通信。手寫信如浮木,令她載浮載沉時,記得志願是育人,而非「改簿機器」、「開會機器」。她有些想念去年一邊修讀教師教育文憑,一邊任教學助理,負責教導中二中文科,下課後一有時間就跟學生通信,「要我講,倒不如叫我寫」。她讀中學時交周記,她寫一頁,老師回兩三頁,老師的用心減輕了心事的重量。現在站在教師桌前,她時刻自我提醒要「用心」,儘管有時是一種情感苛索。她念五旬節聖潔會永光書院時遇上班主任溫頌文老師,他曾蒐集全班學生的童年照片,製成卡片,逐一過膠,送給全班學生;中七特意留起最後一課,盼與同學回顧共處的點滴,但同學只顧談天,「他是男老師來的,本身很努力地說,竟然說到哭了,全場都靜下來」。鍾詠怡後來明白他的苦澀,她為人師後遇上全班小測不及格,「想起自己付出了好多,好想有回報,有一下就激動起來」。
另一位恩師是中文科老師陳敏婷,「我以前讀名校小學,但我在精英班成績差,感覺像被遺棄。讀初中時,(陳敏婷)老師把我的作文拿去投稿,最後報紙刊登了,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做得好」。鍾詠怡帶來昔日她負責製作的校刊,邊揭邊笑,見到溫頌文與陳敏婷的相片時,略帶興奮地說:「他們就是我的恩師啦!」到了「末代會考出狀元」頁,上面有她的臉。現在她代學生投稿至《香港中學生文藝月刊》,學生最初不以為意,但獲得刊登後,學習熱情就來了,「每次同學的文章獲得刊登,我就會『暗爽』,誰說她們不行?她們需要的是機會。」學生的身影折射出年少的自己,令她更想陪她們走一程,「學生成績差、品行差,大家只怪她不上進,但你未必知道她身後藏蚑ぞ曭漁a庭問題」。鍾詠怡出身單親家庭,懂得學生的孤獨與糾結。學生覺得她不太像老師,故待她像友人,告訴她很多秘密,「有同事提醒這很『踩界』,模糊了老師與學生的身分。但我覺得,若老師與學生的距離太遠,當老師的什麼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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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
原來在不經意中挾走了校園的青春,
順道也把我的青春撕下了一片,
用來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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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教員室,逛至走廊的另一頭,屬於觀看學生打波的最佳位置。鍾詠怡以前每天放學都待在球場打排球,或是跟老師、同學聊天,直至校工熄燈,她覺得青春就在汗水媞C慢成形。但是現在放學鐘聲一響,學生趕往校門方向,球場人影疏落。「現在學生放學後就離開,不太想留在學校,不論我現時執教的學校或母校亦一樣。學生忙虒价腄A手只緊握電話。」她當然明白時代在改變,但只怕學生長大後,記憶翻來覆去,也找不到一件刻骨銘心的事。
欠交功課 因無夢想
鍾詠怡最近出了一道短文題目《我的夢想》,老套題目加點花樣,叫學生作文後再拍攝短片,聲音演繹文章內容,但有兩個平日很乖的學生堅決欠交功課,她大感錯愕,追問下學生道出原因:「因為我沒有夢想。」她為學生不符年紀的滄桑表情而心悸,「學生的青春已跟我的不一樣,好像大人的包袱提早壓在她們的身上,即是說她們已看到現實:很多大人努力讀書,畢業後找份工作,養得起自己就可以,夢想不需要有,它很虛無」。
■同場加映
文藝雙月刊《教師起動》
校刊捧上手,老師的訪問總廣受歡迎,大家都好奇老師的另一面。文藝雙月刊《教師起動》5月創刊,由香港作家兼出版人關夢南牽頭出版,集中收錄逾40位語文教師的文章,讀到老師的才華、跳脫與心事。今期頭條話題為「誰偷走了中文老師的青春」,刊物於旺角的教協、樂文、序言書室及油麻地Kubrick有售。
文:蔡康琪
圖:蔡康琪、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3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