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年地球被「喵星人」攻陷，網紅貓如雨後春筍，內地更時興擼貓吸貓。不過喵星人的侵略也不是近來的事，就算在毋須時刻尋求慰藉的古代，動物的意義是「家畜」多於「寵物」，貓卻長年受到熱愛。

我們最常聽到的關於貓的傳說，除了貓有九命外，大概就是生肖之爭結下貓鼠恩怨。固然這只是後世替貓抱不平，因為遠古時期貓與中國人並不親近。貓在先秦的記載不多，既不屬古人最重視的「六畜」(馬、牛、羊、豬、狗、雞)，名稱也十分混亂(古籍亦稱貍∕狸，但貍∕狸卻不單指涉貓)；更是少數沒有象形字的常見動物，與十二生肖的「待遇」有別。畢竟對古人而言，貓不像六畜易受支配而具成為祭品和食用價值，最初並未馴養(《玉屑》、《夜航船》稱中國家貓由唐僧從印度引入)；也未強壯或靈巧得受人類敬重或敵視，只算是弱化版的虎。

本不親近古人 善捕鼠受祭祀

但若說古人不重視貓，也不盡然——雖然只看重功能。古籍中的貓除作為野獸被狩獵外，其餘皆與鼠有關，如《莊子?秋水》「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韓非子?揚權》「使雞司夜，令狸執鼠，皆用其能」，更因而在周代已享受祭祀(《禮?郊特牲》：「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至唐宋正史仍有祭貓的記載。原因還是務農所需：鼠會損害農作物而一直受傳統貶斥，驅鼠的貓遂成為正義使者。

隋唐養貓風起 攻入權力核心

正因如此，貓在古人眼中常有忠正形象。譬如唐崔祐甫〈奏貓鼠議〉、牛僧孺〈譴貓〉借貓未盡捕鼠天職的事例來比喻政局失序，宋代起文人浮誇地「聘貓」驅鼠護書，民間包青天故事中「御貓」展昭一貫大義凜然，都把貓視為捕鼠良臣。武則天禁宮廷養貓，原因是被她逼害的蕭淑妃曾罵「阿武妖猾，乃至於此！願他生我為貓，阿武為鼠，生生扼其喉」，以鼠喻其狡猾，貓仍是正義角色。甚而數十年前鄧小平本諸《聊齋》的名句「不管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亦是如此。

當然隋唐起馴養家貓變得普遍，亦難免出現副作用。不僅與常見禽獸一樣成為鬼怪及靈異故事的常客，隋代還出現「貓鬼」風波——獨孤后之弟養老貓鬼魂來下蠱詛咒姊姊及妻族而被廢為庶人，掀起全國誣告風潮，殃及數千人家。不過被捲進貴族鬥爭，反映貓已攻入權力核心，之後唐代仕女畫不乏貓的身影，宋代權貴流行養美觀但不懂捕鼠的獅貓，明世宗、神宗、熹宗皆是貓奴乃至宮中設有貓房，民間更興起「相貓」，貓的意義漸由實用變成消閒，其自由個性漸受重視。

唯一抵抗的，是曾禁宮廷養貓的清朝皇室提拔「汪星人」——既然清帝喜愛「奴才」理固宜然——但民間沉澱經年的貓癖已難扭轉，經典貓書《貓乘》、《貓苑》即成於此時。民國起解放成為最高信念，文人愛貓更如井噴，喵星人的勝利終成定局。

圖：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文﹕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322期]